咖啡馆里流淌的爵士乐瞬间被冻结。空气仿佛凝固成沉重的铅块,沉沉地压向那个灯光暧昧的角落。所有低语和杯碟轻碰的声响都消失了,只剩下沈砚舟那沉重得如同擂鼓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踏在顾晚晴骤然失序的心跳上。
沈砚舟高大的身影如同骤然降临的审判者,带着一身足以冻结骨髓的寒气,彻底笼罩了卡座上方狭小的空间。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投下冷硬的阴影。他无视了对面那个骤然收起笑容、眼神闪烁的男人,那双淬了冰、燃着火、锐利如手术刀般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顾晚晴脸上。
顾晚晴脸上的血色在看清来人的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余下骇人的惨白。娇羞的笑意僵死在唇角,瞳孔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急剧放大。她像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猛地从柔软的沙发里弹了起来!
“哐当——!”
她身后的椅子因为动作过于剧烈而重重地撞在后面的隔断上,发出刺耳又突兀的噪音,在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惊心。
“砚…砚舟?”顾晚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你…你怎么回来了?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慌乱地摆着手,试图解释,眼神却心虚地西处飘移,不敢与他对视,“这…这是我客户江总!我们在谈工作室的项目…枫林雅筑的样板间…”
她的解释苍白无力,语无伦次,每一个字都透着巨大的恐慌。
对面的江枫反应不可谓不快。他迅速收敛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惊愕和被打扰的不悦,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脸上堆砌起一个标准的、带着社会人圆滑的“得体”笑容,甚至主动朝沈砚舟伸出了手,试图掌控局面。
“沈先生是吧?幸会幸会!”江枫的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试图安抚和撇清的夸张热情,“鄙人江枫,枫林地产的。您千万别误会!我和顾小姐就是碰巧遇到,顺便聊聊设计上的想法,纯工作交流!合作,纯粹是合作!”他刻意强调着“合作”两个字,目光坦荡(至少他自认为是)地迎向沈砚舟。
然而,沈砚舟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施舍给他。
那双蕴藏着风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温度的眼眸,始终死死锁着顾晚晴惨白的脸。江枫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尴尬地晾在那里。沈砚舟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沉凝如实质的压迫感和凛冽杀气,让久经沙场、惯于虚与委蛇的江枫也感到了头皮发麻。
就在江枫试图再次开口,用更圆滑的措辞化解这份让他极其不舒服的压迫感时,沈砚舟终于动了。
他的视线,如同两道冰冷的镭射,终于从顾晚晴脸上移开,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扫向了江枫。那眼神里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嫉妒的疯狂,只有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看垃圾一般的审视和冰冷刺骨的厌恶。
仅仅是被这样的目光扫过,江枫后面所有准备好的、试图展现风度和解释的场面话,瞬间被冻结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伸出的手不自觉地往回缩了缩,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那眼神里的警告和蔑视是如此清晰——再多说一个字,后果自负。
空气彻底凝固。整个咖啡馆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角落,窃窃私语如同蚊蚋般嗡嗡响起,充满了探究和看好戏的意味。卡座里,顾晚晴身体微微发抖,嘴唇哆嗦着,却再也挤不出一个完整的辩解。江枫僵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平生第一次尝到了被人彻底无视和碾压的难堪。
沈砚舟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勾勒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他无视了周遭的一切噪音和目光,无视了那个如同跳梁小丑般的男人,视线重新落回顾晚晴脸上,声音低沉平缓,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顾晚晴,”
他微微停顿,那停顿让顾晚晴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这就是你想要的?
这七个字,如同七道裹挟着万载寒冰的惊雷,狠狠劈在顾晚晴的头顶!她浑身剧烈地一颤,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只剩下绝望的灰败。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重重撞在卡座的隔断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不是的…砚舟…” 她的声音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她徒劳地伸出手,想去抓沈砚舟的衣袖,像一个溺水的人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然而,沈砚舟没有给她任何机会。
在她伸出手的瞬间,他动了。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
他猛地向前一步,右手如同铁钳般伸出,精准而狠戾地一把攥住了顾晚晴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瞬间让顾晚晴痛呼出声,骨头都仿佛要被捏碎!
“啊——!痛!砚舟你松手!” 顾晚晴惊恐地尖叫起来,另一只手徒劳地去掰沈砚舟的手指,却撼动不了分毫。
沈砚舟对她的痛呼和挣扎置若罔闻。他甚至连看都没再看她一眼,仿佛抓住的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他无视了周围所有惊愕、好奇甚至带着谴责的目光,无视了江枫那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和试图再次上前阻拦的动作。
他手臂用力,毫不怜惜地狠狠一拽!
顾晚晴被他巨大的力道扯得一个趔趄,高跟鞋歪了一下,差点摔倒。她踉踉跄跄地被沈砚舟拖着,跌跌撞撞地朝着咖啡馆门口走去。她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徒劳,只剩下狼狈不堪的踉跄和断断续续的呜咽。
“放开我!沈砚舟你放开!听我解释啊!” 顾晚晴哭喊着,试图用另一只手去抓旁边的桌椅,却被沈砚舟毫不留情地扯开。
江枫脸色铁青地往前追了两步,但沈砚舟那冰冷而充满警告意味的背影,以及咖啡馆内所有聚焦过来的目光,让他最终硬生生停住了脚步。他捏紧了拳头,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和难堪,却终究没有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更狗血的戏码。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砚舟如同拖拽一件行李般,将哭闹挣扎的顾晚晴强行拖离。
咖啡馆厚重的玻璃门再次被粗暴地推开,铜铃发出短促而刺耳的哀鸣。
深秋夜晚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吹散了咖啡馆内浑浊的暖意,也吹在顾晚晴泪痕斑驳的脸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她被沈砚舟毫不留情地塞进了那辆黑色奔驰GLS的后座。车门“砰”地一声被重重关上,沉闷的声响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彻底隔绝了她求救的目光。
沈砚舟绕到驾驶座,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只是猛地一把扯松了束缚着脖颈的领带,仿佛那领带是勒住他呼吸的绳索。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顾晚晴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以及两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味和令人窒息的冰冷。
沈砚舟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他死死地盯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一小片路面,眼神空洞而锐利,像是要穿透这沉沉的夜色,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钉在了原地,无法动弹。下颌线绷得如同刀削斧刻,昭示着他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正被一股更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压制。
顾晚晴蜷缩在后座,泪眼婆娑地看着前座那个冰冷僵硬的背影,巨大的恐惧和委屈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抽噎着,试图打破这令人绝望的死寂。
“砚舟…你听我说…”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破碎不堪,“真的…真的只是工作…江枫他…他今天可能是喝多了点…动作是…是有点不太注意分寸…但我…但我真的没有…没有对不起你…” 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苍白无力的辩解,试图抓住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你知道我的…我心里只有你啊…你信我…你相信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回荡,带着卑微的乞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侥幸。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沈砚舟依旧保持着那个紧握方向盘、目视前方的姿势,如同一尊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冰冷石雕。他紧抿的薄唇没有一丝松动,甚至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仿佛她带着哭腔的解释,只是窗外吹过的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顾晚晴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只剩下无助而绝望的抽噎。她看着那个拒绝给她任何回应的、冷硬如山的背影,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比车窗外的深秋夜风更加冰冷。她知道,有些东西,在“云栖”咖啡馆那个角落里被目睹的瞬间,就己经彻彻底底地碎裂了。那扇曾经向她敞开的、名为“信任”的门,在她面前轰然关闭,只留下无边的黑暗和冰冷。
黑色的奔驰GLS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悄无声息地滑入深城璀璨而冰冷的夜色里,朝着那个名为“家”、此刻却己然崩塌的方向驶去。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霓虹飞速掠过,映在沈砚舟冰冷的侧脸上,变幻不定,却始终照不进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