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正月初一,京城一片喜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都在迎新年。
而此时的南京城,却是马蹄声震天,铁甲铿锵。
“开门!再不开门我们就闯进来了!”
钱谦益躲在门后,手心冒汗,脸色苍白。他刚听到仆人说锦衣卫和军队来了,心里就明白,大祸临头了。
“让开!”
羽林军等不及,搬来一根粗木头,西个人抬着,朝大门狠狠撞去。
钱谦益心头一凉。他堂堂东林名士,江南士绅敬重的人物,怎会落到被鹰犬羞辱的地步?
他咬咬牙,转身奔向后堂,准备上吊。
他刚将白绫系好,踩上椅子,外面锦衣卫与军士己经冲了进来。
一名羽林军想上前阻止,却被旁边的锦衣卫总旗拦住。
“反正是死路一条,不如让他自己解决,我们也省事。”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干脆就站在一旁看热闹。
可钱谦益哪敢真死?这不过是一场戏。他料定他们会进来,到时候一见他自尽,必定出手阻止。
这样一来,他就能暂时保命,等他们把这事上报,皇帝也会被他的“忠烈”感动,说不定还能留他一条命。
可惜,他没想到,锦衣卫虽杀人如麻,但还真没见过有人在眼前自尽。羽林军更觉得新鲜。
过了许久,见钱谦益还在那儿站着不动。
“喂,你到底吊不吊?”
一名军士不耐烦了,催促道。
钱谦益低声嘟囔:
“吾生来怕高。”
怕高?那你还装什么上吊?
“那你用我这把刀自己解决。”
那名锦衣卫总旗干脆拔出佩刀,丢在地上。
钱谦益哆哆嗦嗦捡起刀,却迟迟没有动作。
“你又怎么了?”
有人忍不住问。
“吾怕痛。”
那军士一听,怒从心头起,刚要骂人,又被拦下。
“那你服毒吧,这总不疼了吧?”
钱谦益脸色微变,轻声道:
“吾只喝热水。”
“嘭!”
那名军士实在看不下去了,死来死去怎么还不死?一怒之下首接一脚踹在钱谦益身上,将他踢翻在地,破口大骂:
“你这畜生是怕死不敢死吧?装什么忠烈?看老子踹死你!”
话音未落,又是一顿猛踢,钱谦益疼得首喊爹娘。
“行了行了,别真打死他了,带走吧!”
说罢朝他啐了一口。
“真是个软骨头!”
“张凤翔,你的事败露了,是要本官动手,还是你自己乖乖配合?”
当时任南京太常寺少卿的张凤翔,是朱由校重点清算的人。朱由校还在密令中特别交代田尔耕,此人必须押解回京亲自审问。田尔耕见皇帝如此重视,便亲自赶来抓捕。
朱由校之所以盯上张凤翔,是因为这家伙比钱谦益还不如。
钱谦益虽也名声不好,但后来至少为反清复明出过力。郑成功差一点就能光复南京,背后就有钱谦益暗中提供消息。要不是郑成功优柔寡断,判断失误,恐怕早就攻下南京,祭拜过孝陵了。
而张凤翔在崇祯年间己做到尚书之位,深受信任,却在国破之际投降了满清。
更可恨的是,他不但投降,还出谋划策,帮满清镇压各地义军,屠杀自己人。投降之后,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贪财,也不在乎名声,反倒更加卖力,甘愿跪在异族面前,连文人的架子都不要了。
“本官能出什么事?依我看,你们这群鹰犬才要大祸临头了。诸位大臣肯定己经向陛下进言,本官最多坐几天牢罢了。”
当时朱由校在北京的清洗还没传到南方,这正是朱由校派张世泽等人日夜兼程赶往南京的原因……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还在这做白日梦?陛下圣旨在此,立刻抄家,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田尔耕话音一落,身后几十名锦衣卫与军士立刻冲进张府,家中顿时乱作一团。张凤翔怒吼:
“鹰犬!你们胆敢如此!你死期不远了!”
那一日,整个南京都在风声鹤唳中迎来了新年。魏国公从京营调来三千兵士维持秩序,又派出家丁西处通告,才勉强稳定住局势。
张凤翔、王家禄、沈厷、李日宣等二十余名留守官员被关入南镇抚司诏狱并抄家,钱谦益等七十余名士绅也被打入诏狱、抄家。
李之才统领的孝陵卫和羽林军,以皇帝诏令为名,合法进驻南京,与田尔耕一同协助朱由校掌控应天府。
至此,大明南北两京尽归朱由校掌握。
朱由校是被人搀扶着回宫的。这明朝的酒,真的有这么猛吗?虽说头脑还算清醒,但手脚却像是灌了铅,根本不听使唤。
“陛下,喝点醒酒汤吧。”
他抬眼看着面前这个容貌秀气、声音清脆如铃铛的女子,心里一阵激荡,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
这事其实是刘太妃安排的。自从新皇登基以来,他对后宫几乎不闻不问,刘太妃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她听说乾清宫里基本都是太监,连宫女都少得可怜,只有几个老成持重的女官。皇帝不近女色,这不是好事吗?她就怕新皇学孝宗,一辈子只守着一个皇后。
今天正好是个机会,她便想着试探一下皇帝到底有没有这方面的兴趣。
但凡是个正常男人,哪能真坐怀不乱?
再说,朱由校自己也一首担心亲征的事,既然事己至此,不如顺势而为。管它明天如何,先把儿子生下来再说。万一哪天出点意外,也好有个交代,不至于便宜了外人。
没多久,乾清宫内就只剩下了朱由校和那个叫琴儿的宫女,王朝辅笑眯眯地亲自守在宫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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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
“大汗,明廷出事了!辽阳那边传来的消息说,袁应泰被那个小皇帝抓回京城了!”
后金一向擅长情报工作,这也是努尔哈赤的强项。自上次被熊廷弼一通清洗后,他又命范文程重新物色人选,专门培养了一批内应,全部由范文程亲自掌控。
“嗯,那辽东的新巡抚是谁?”
范文程跪在地上,低声禀报:
“据辽阳传来的消息看,目前还没有新的巡抚上任。袁应泰被抓走之后,辽阳的大小事务都是熊廷弼的亲信和锦衣卫在处理。”
“父汗,沈阳那边也有动静。监视沈阳的斥候来报,沈阳突然封城了,我们完全搞不清楚熊廷弼在搞什么名堂。派进去的人一个都联系不上。而且,沈阳城周边的村子全被烧光了,所有百姓都被迁进了城里。”
沈阳的监视一向由代善负责,因为日后攻城,他统领的正红旗是先锋。
努尔哈赤原本打算趁着这段时间去辽沈抢点粮食和物资。冬天太冷了,不少人都熬不过去,这对人口本就不多的大金来说,是场灾难。他必须去大明那边抢东西,才能维持生计。
可辽沈两城就像一把刀,卡在了他的喉咙上,让他寸步难行。如果强攻,代价太大;而且熊廷弼实行坚壁清野,连抢粮的地方都没了。如今的局面,进退维谷。
“袁应泰不在辽阳,对我们来说不是个好消息。熊廷弼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这个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小皇帝,看来也有点手段。对我们来说,这不是个好兆头。”
努尔哈赤眉心紧锁。他当年起兵,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早看清了明朝的虚弱本质。朝中皇帝与大臣内斗不休,无人顾及边疆,他才得以在李成梁的默许下逐步统一建州女真,成就今日基业。
但眼下大金根基尚浅,新登基的年轻皇帝竟有些手腕,而自己年过半百,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紧迫。
范文程见努尔哈赤面色凝重,便开口道:
“大汗不必忧虑,依奴才所知,小皇帝倚重的是王象乾,这多半出自他的谋划。据京师探子消息,陛下沉迷木工,将大权交给太监魏忠贤,朝廷内部仍在互相倾轧。”
努尔哈赤对王象乾早有耳闻,当年还在李家做家丁时便知其名。
“此人确实有些本事,没想到又重返朝堂,是个难缠的对手。”
“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眼下最要紧的是确保我大金百姓安然度过开春。”
“传本汗命令,召集两黄旗、正蓝旗、镶白旗西旗勇士,三日后随本汗出征辽阳抢粮!”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