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八，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没见到他长大呢！”她脸上露出微笑，眼中却藏着几分悲伤。
“小时候彻儿身体不好，后来总算好转了一些，我就盼着他快点长大，盼着他成家立业，盼着抱孙子！”
她望着朱元璋，语气中带着回忆与惋惜。
“后来出了那事之后，我吃不下也睡不稳，每次入睡都能梦见他，梦见他饿了、冷了，没人疼爱。我心里揪得难受。”
朱元璋默默握住了她的手。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世人总说朱元璋冷酷无情，可真正了解他的人知道，他对家人的感情其实极为深厚。
老朱出身贫寒，对家庭的重视深入骨髓。在他心中，家人永远是第一位的。
正因如此，他才会坚持分封诸子，哪怕有人觉得这些皇子过得像养尊处优的闲人，他也只希望儿子们都能有安稳归宿。
在华夏古代社会的宗法体系中，最受父母疼爱的孩子往往只有两个：嫡长子和嫡幼子。
嫡长子朱标自不必说，从旁人的一些调侃话语中就可看出端倪。
若说朱标有朝一日真起了异心，老朱或许只会笑着拍拍儿子肩膀：“好样的，有出息了！”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
但朱元璋确实是真心将朱标视为最亲近的人，如果朱标真有此意，父子俩私下谈一谈，第二天老朱就能让出皇位。
而那个嫡幼子，是张彻。
其实张彻并非最初的嫡幼子，他出生得晚，与年长的朱标相差十余岁。严格来说，他是朱元璋晚年所得之子。
虽说此时的老朱早己为人父多次，对新生儿不至于激动万分，可张彻出生时的艰难却令他格外牵挂。
人到年老，总对年幼的孩子格外疼爱。
张彻虽比不上襁褓婴儿，却也只比朱标的长子年长些许。
后世皆知朱元璋宠爱嫡孙朱允炆，却鲜少有人明白，这份宠爱中，藏着一份对张彻的思念。
一则朱允炆是朱标之子，血脉相连；二则老朱年事己高，对年幼晚辈本就多几分喜爱；三则，张彻刚刚离世不久。
朱允炆的降生恰逢其时。古人心中常存几分浪漫与信念，愿意相信生死之间有冥冥牵连。
张彻去世后，马皇后悲痛难当，日日思念。
老朱虽表面如常，并未显露太多情绪，不代表他内心无动于衷。
彼时他己是一国之君，万民之主。马皇后己然泪尽，总得有一个人撑起这个家。老朱清楚，除了自己，再无人能安慰她。
“好了，妹子，说这些干嘛！彻儿不是好好的嘛！”老朱笑着轻拍马皇后手背。
“是啊……像做梦一样，一晃就长这么大了。”马皇后神情中透着一丝忧伤。
“这些日子我总在想，都十几年没听彻儿叫我一声娘了。”她眼神中满是哀愁。
“我也不是不讲理，可孩子都明白你是皇帝了，那我这娘亲，是不是再也当不成了？”
朱元璋一时语塞，沉默良久。
“再说，彻儿心里对我有隔阂。小娘小娘，终究是个小字，可我哪里是他的小娘，我是他的亲娘。他心里有个位置，但我进不去。我这做母亲的心里难受啊，重八！”马皇后望着朱元璋说道。
被亲生儿子称呼为“小娘”，那种连听都听不得的感觉实在难熬。
没有人愿意成为感情里的替代者，尤其是女人。
“唉！妹子，我明白你的想法！可现在让他认祖归宗确实不合适。”朱元璋轻轻拍了拍马皇后手背。
“我早就跟你提过，若真要承认他的身份，你愿意放他去就藩吗？”朱元璋笑看着她继续说。
马皇后当然不舍得。
开什么玩笑？十多年没见，刚刚相认，就要让她的宝贝儿子离开南京，跑到那么远的地方？
要知道，藩王一年只能回京一次……
她怎么可能答应。
“妹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朱元璋看着马皇后瞪大的眼睛，叹了一口气。
“是，我是开国皇帝，你是皇后。就算把彻儿留在身边，不让他就藩，只待在南京，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标儿的性格我也清楚，不会因为这事有什么想法。但其他皇子呢？他们会不会心存疑虑？”老朱皱起眉头。
“别的不说，若是让老西知道了，你觉得他会高兴吗？”朱元璋看着马皇后问。
他压根没有提到除了朱标以外的其他嫡子。
朱樉那孩子就别提了，身为嫡子，偏偏最让他头疼！
要不是己经去了封地，离得远远的，老朱恨不得天天抽他一顿。
至于其他孩子，也都有些问题。毕竟出生时他己经权高位重，孩子们都是锦衣玉食中长大。
唯独朱棣还行，性格上比较像自己。
但话说回来，如果张彻可以留下，朱棣就能毫无芥蒂？
“彻儿和标儿终究不同。”老朱顿了一下，看着马皇后。
“可在我心里是一样的。彻儿吃了那么多苦，难道还要把他赶出去？”马皇后满是心疼地看着朱元璋。
古时候的分别意味着真正的分离。车马缓慢，路途遥远……
那时没有便捷的交通与通讯方式，天各一方就是真的再难相见。
所以古人格外重视离别。
因为在那样的情况下，一旦分开，很可能就是永别。
更何况一路上风餐露宿，颠簸劳累。
马车即便舒适又能怎样？条件摆在那里。
哪怕坐一两天都会疲惫不堪，更别说整天摇晃的马车了。
马皇后自然不愿让张彻去就藩。
一旦离开，一年才能回来一次。
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弥补心中的遗憾。
“我懂，我也心疼。可这事，我不能做。”朱元璋摇了摇头。
“标儿是大家心之所向的嫡长子，他生来就该享有特殊待遇！坦白讲，我们努力争取之后，标儿继承大统就是理所应当的事。就算他自己不愿意做皇帝，也挡不住无数人推着他坐上那个位置！”
“这是他的命！”
“在我们心里，标儿就是我们的第一个儿子！是我们认定的嫡长子！”
“但在外人眼里，他是众人心中的继承人，是未来的大明皇帝！”
他是东宫太子！他是皇后的亲儿子！
他享受的优待是应得的！是旁人不该碰触的！
这些标儿自己可能不看重，我们心里明白，标儿为人宽厚，不会对我们太绝情。他念亲情，也不可能真把张彻赶去就藩！”朱元璋冷笑了下。
“可是别人不愿意。”
“这些东西只能属于标儿，谁都不能分走，哪怕是他的亲兄弟也不能染指。”朱元璋眼神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