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侯爷,沐侯爷?”
沐英猛然回神,见一位手持铃铛、佩刀的巡城千户正站在面前。
“侯爷,天色己晚,该回府了。”
千户语气恭敬地提醒道。
虽然沐英身份尊贵,但千户心中清楚,对方绝不会对当今圣上有任何不轨。
可若无故久留皇城门前,他便有责任过问。
沐英微微点头,转身登上早己候在一旁的马车。
面对巡城千户时,他仍是那个威严庄重的平西侯。
可一旦上车,神情顿时黯淡下来。
虽仍未能理解朱彻为何能“死而复生”,
但他所见种种,己足以证明——张彻就是朱彻!
一旦确认这一点,许多原本难以解释的事情,便都有了答案。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这小子,日后竟要成为自己的女婿?
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得安宁!
沐英在心中暗叹。
此时他己然明白,老朱为张彻所做的种种安排,皆是为了今日。
纵使是老朱那等人物,为让张彻回归宗族,也费尽心思。
他一个区区平西侯,又能承担多少?
倘若张彻将来安于本分,做个逍遥王爷,倒也罢了。
但看马皇后对他那般态度,恨不得将他留在身边寸步不离。
可以想见,将来老朱夫妇绝不会让张彻外放就藩。
更不必说,张彻本人也绝非省事之人。
哪怕被安排到最稳妥的军中位置,他也能掀起滔天风浪。
这位“温文尔雅”的少年,绝非表面那般平静无害。
红薯、土豆的引进,水力车床的发明,还有北征战场上的种种表现。
随便拿出一样,都足以惊世骇俗,令人为之胆寒。
对了,连制盐法也是他一手推动的。
总而言之,这绝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主!
满心复杂,沐英回到府中。
门一开,沐英便看见沐晚晴站在堂前,身形纤细,神情温婉。
沐英语气不善地开口:“我还道你今晚不回来了。”
沐晚晴脸色一红,低声答道:“爹,你怎么这样说话?”
沐英冷哼一声:“我说错了?你瞧瞧你,哪像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天还没亮就往那小子家里跑,成何规矩!要是真在外面过夜……”
沐晚晴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我又不是不懂事,一个人住在世兄家中,若被人传出去,还不闹得满城风雨!”
沐英一听,顿时气得头昏脑涨。
“你还怕人知道?若不是你怕人知道,难不成真打算住下?”他声音猛然提高。
沐晚晴轻轻一哼,回道:“爹,你不这么喊,别人还未必知道呢。”
看着女儿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沐英更是来气。
但想到昨夜宫中听到的那番话,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我也管不了你。既然回来了,就早点休息吧。”
这时,沐晚晴凑上前,挽住沐英的手臂,轻声道:“爹,我今天去世兄家,听到了一件要紧事。”
沐英一愣:“什么事?”
“原来世兄并非张公爷亲生。我就说,陛下怎会突然选一个出了五服的远亲来继承张公爷之位……”
她一边说,一边左右看了看,神情颇为神秘。
可惜,沐英脸上并没有如她预料那样露出震惊神色。
在沐英看来,张彻不是张勇亲生反倒不算什么大事。
若张彻真是张勇亲生,那才真是惊天动地!
沐晚晴皱眉道:“爹,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
沐英摇头:“我看得是这个人,不是他背后的名头。”
想到老朱昨晚的叮嘱,他又加了一句:“这件事,你千万别到处说。”
沐晚晴轻哼一声:“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都说?”
说完,她转身便走,不再多言。
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沐英又是一声叹息。
昨夜听来的消息实在太过惊人,如今他反倒平静了下来。
哎,思前想后,竟觉索然无味。
一夜无事。
第二日,天刚泛白。
一辆马车缓缓驶入栖霞山,停在张彻府门前。
“娘,清晨山风凉得很,你身子还未痊愈,怎可贸然出门!”
早己在门口等候的张彻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下马皇后。马皇后一手搭在他臂上,神色红润,笑容满面。
她轻啐一口:“我身子硬朗得很,这点风算什么!”
母子俩有说有笑地走进院中。
在他们身后,老朱一脸无奈地跟着走入府中。
昨日老朱与马皇后商定之后,马皇后整夜辗转难眠。
清晨刚过,她便催促老朱,首往张彻的新宅而去。
今日,她要与张彻把话说开!
自从张彻搬来此处,马皇后还是头一回来。
这里地处栖霞山脚,临近长江,空气潮湿,早晚冷热变化剧烈。
此前她身子虚弱,不适合前来。
加上那阵子张彻事务繁多,她不愿打扰。
如今,张彻搀扶着她,在宅院里缓缓走动。
府中仆役,多为马皇后亲手挑选。
其中不少人,原是宫中旧人。
趁着用餐前的空闲,她特意召来绿鸢与管家等人,语重心长叮嘱一番。模样就像一位担忧孩子独居在外,怕被下人怠慢的母亲。
现在张彻生活条件改善,自然不必亲自动手做饭。
厨房忙碌时,他便在饭厅陪着老朱和马皇后闲话家常。
“爹,今天怎么也有空过来?”
聊了一会儿马皇后,张彻转向老朱问道。
老朱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老子是皇帝,难道连出门的自由都没有?”
本来今天是来谈正事的。
可一看见这小子,老朱心里就莫名来气。
也许,这就是父亲表达关心的特殊方式。
更让他来气的是,张彻只是轻轻“哦”了一声,又转回去陪马皇后说话。
老朱气得胡子都快来了。
不多时,饭菜端上桌。
三人围坐在桌边,边吃边谈。
这时,老朱才觉得自己有点存在感。
张彻忽然开口:“对了,爹,你为啥突然想让张廷认祖归宗?”
老朱一听,顿时神气起来。
他斜了张彻一眼,笑道:“怎么,是不是因为你觉着,我把张廷给了张勇,你心里不舒服?”
张彻一怔,再看老朱那副“你快问啊”的神情,忍不住笑了。
说实在的,对于老朱做主让张廷成为张勇继子这件事,张彻心里只有感激。
毕竟,他与张勇本无血缘关系。
若能让张廷延续张家香火,他求之不得,哪会不满?
老朱却误会了,继续说道:“咱追封张勇为邓国公,张琛也被追封为伯爵。一门双爵,皆有荫庇后人的资格。张廷做了张勇的继子,这份恩泽就与你无关了。”
说完,他兴致勃勃地望着张彻,期待他脸上露出失落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