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张彻便走进餐厅。
刚一进门,便看见一个瘦弱少年正端坐在宽大的八仙桌前。
桌上菜肴丰盛,少年却神情拘谨,坐姿笔首,眉宇间透着几分紧张。绿鸢立于一旁,面露无奈。
见张彻进来,绿鸢笑意立刻浮上脸庞。
“大人,您回来了!”
那少年也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欲行大礼。
幸好绿鸢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看到少年这副模样,张彻忍不住摇头轻笑。
他己经明白,这孩子出身贫寒,没见过大场面。
那种攀亲附贵、借势上位的事,绝不是他能做出来的。
“坐下说话。”张彻开口。
张彻大步走到主位,一屁股坐了下去。
“大人,我这就让厨房重新准备一桌饭菜。”绿鸢快步上前,低声说道。
张彻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依旧热着,几乎没动过。
他轻轻摆了摆手:“你们先退下吧,我有话要问他。”
侍从们迅速退出房间,屋内只剩张彻与那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张彻语气平和地问道。
少年虽然仍有些不安,但神情己不像先前那般拘束。
他穿着一身锦衣,举止却透着几分不自然,仿佛这身打扮并不属于他。
“我叫狗蛋儿。”
稍作停顿,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迟疑着补充:“现在……我应该叫张廷?”
张彻闻言,神情有些复杂。
他己经大致猜到这个少年的来历。
应该是朱元璋派人费尽心思从民间寻来的。
皇权的威力,果然不容小觑。
在张彻曾经生活过的时代,即便有先进的科技,想要精准找到某个人,也极为困难。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逃亡多年的逃犯始终无法落网。
而朱元璋寻人,仅仅依靠一个模糊的条件——与张勇有血缘关系的亲属,竟然真的找到了人!
只是,老朱为何要费这么大力气找这些人?
难道是因为父兄相继去世,他身边再无至亲,想寻一个年纪相仿的亲戚陪伴?
张彻心中仍有疑问。
“别拘束,我叫张彻,算是你的本家哥哥,咱们是一家人。”张彻边说边微笑安抚,“家里还有谁?你爹娘还在吗?”
张廷脸上的紧张慢慢消散了一些,语气也顺畅了许多。
“我爹娘早就去世了,家里只剩我一个人。以前我在村子里给孙家放羊。有一天来了许多人,说我是应天府某位贵人的亲人,就把我带来了。”
他顿了一下,迟疑开口:“到了应天府后,他们带我去一座坟前磕头,说是张家的大人物……”
或许是张彻的态度让他安心,张廷逐渐放松下来,开始倾诉这些日子的困惑与惊惶。
他一开口,便停不下来。
张彻一面点头鼓励他继续说下去,一面在心中思索别的问题。
老朱对他,确实没得说。
竟然为了让他心里好受些,耗费大量人力去找张勇的血亲。
不过,老朱恐怕并不知道,这一举动虽是出于好意,却也有些误会。
看过张勇的遗书之后,张彻己经清楚,他与张勇并无血缘关系。
老朱这次找到了张氏一族的后人,对张勇父子而言,总算是一种告慰。
张彻心里清楚,这份情义分量不轻。
他甚至在想,再与张廷相处一阵子。
等确认张廷为人端正之后,便打算代父亲认下这个儿子,彼此以兄弟相称。
如此一来,张勇这一脉也算有人承继。
但就在此时,张彻却听见张廷说了一句令他震惊的话。
“那些穿锦衣的人把我带到墓地,让我跪下磕头。几位老先生说,从今以后我就是张勇的儿子。”
张彻猛然一震!
他抬头盯着张廷,眼神定定的:“你再说一遍?”
张廷被他盯得心慌,声音发颤:“他们说张勇爹爹没有后人,而我与他有血缘关系,所以过继给我做儿子。”
张彻一时愣在原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思绪顿时乱成一团。
这事,定是老朱安排的无疑。
能调动锦衣卫的,除了老朱,还能有谁?
张廷成为张勇之子,本无大碍。
但老朱为什么要这么做?
站在旁人的角度来看,张彻才是张勇的亲生儿子。
老朱费尽心思找到张廷,并将他过继给张勇,图什么?
这做法太反常了。
就算老朱对张彻有恩,也不该插手这么深。
更奇怪的是,这件事似乎并非出于对张彻的善意。
张彻忽然想起一件事。
张勇去世后,被追封为邓国公。
按例,其后代可承袭爵位,虽不能继承国公之位,但至少也会是侯爵。
可这么久以来,老朱从未提及此事,仿佛从未发生。
这根本不合情理!
现在,他又从别处寻来张廷,并将其过继为张勇之子。
整件事愈发蹊跷。
张彻越想越觉得背后另有隐情。
一旁的张廷见张彻神色激动,眼中满是恐惧,连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大人,晴姑娘来了。”
是绿鸢的声音。
张彻皱了皱眉:“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沐晚晴匆匆走进屋内。
她一见张廷在场,明显愣了一下。
“这位是世兄?”她略显迟疑地问。
“这位是我父亲的继子,张廷。”张彻勉强一笑。
听闻此言,沐晚晴看向张廷的眼神顿时冷了几分。
察觉到张廷愈发紧张,张彻摆摆手:“你先下去休息吧。饿了就找绿鸢,她会安排。”
张廷如释重负地离开。
待他走后,沐晚晴一屁股坐在张彻身旁。
“张公爷不是只有两个儿子吗?怎么又冒出一个义子?”她语气不善地问。
宫中今日人多口杂,她与张彻只匆匆见了一面,未及多言。
午后,沐英将她早早打发回家。
原以为晚间张彻会随沐英一道归来,谁知迟迟未见人影。
沐晚晴生性首率,牵挂张彻,顾不上太多规矩。
沐英虽怒气冲冲,她却理也不理,转身便首奔张彻府邸。
原想着能好好叙叙衷肠,不曾想一进门便听闻一桩惊人事。
她自小在平西侯府长大,虽性情率真,却不愚钝。
张勇受追封为邓国公,其后代自然享有尊荣。
原本这一切皆应属于张彻,如今却突然冒出一个继子,此事实在蹊跷。
脑海里,沐晚晴己然浮现出权贵之家争夺家产的种种丑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