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北海遗珍·暗夜微光

2025-08-24 4815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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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府·兵曹的抉择

兵曹判书安元庆的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刚毅而此刻却布满凝重神色的脸庞。那方锦盒静静地躺在书案上,如同一个烫手的山芋,又似一份沉甸甸的托付。锦盒内,是两位郡主转交的、承载着故主(郡主外公)遗泽和无限希冀的千年老参,参须上那点点深蓝色的结晶,在烛光下散发着幽微神秘的光泽。

安元庆的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坚硬的紫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浓眉紧锁,目光在锦盒和淑秀郡主那封娟秀的书信间反复游移。

信中言辞恳切,以他的口吻,言明此参乃故友遗珍,闻世子病笃,特献上或可一试,以尽臣子之心。落款是两位郡主的闺名。这封信,既是药引,也是枷锁。它将他安元庆,这位掌握王京兵权、素来以稳健持重著称的兵曹判书,推向了风暴的最前沿。

他深知世子病情的蹊跷,更清楚三王子李峘与那位大明忠勇侯朱秦天之间势同水火的局面。这株老参一旦送出,无论是否有效,都等于公开宣告了他安元庆的立场——至少在李峘眼中,这无异于倒向了朱秦天一方!

风险!巨大的风险!

李峘为人阴鸷狠辣,睚眦必报。其舅李怿掌五卫都总府,势力盘根错节。自己此举,无疑会招致他们疯狂的忌惮和反扑。稍有不慎,不仅自身难保,甚至可能牵连家族。

然而…

安元庆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己故老将军(郡主外公)威严而慈祥的面容,那是他一生敬仰的恩主和楷模。老将军临终前,将这对年幼失母的孤女托付给他照拂。这份恩情,重于泰山。

世子李嵋,乃先王后嫡子,名正言顺的储君。若真遭人毒手,国本动摇,朝鲜必将陷入内乱深渊,非国家之福,亦非黎民之幸。

那位大明忠勇侯朱秦天…安元庆回忆起那夜宴会上秦天展现出的沉稳气度与锋芒,以及淑英郡主回来后那不同寻常的描述(虽未明说,但少女眼中的光彩骗不了人)。此人,绝非池中之物!他敢在朝鲜王廷悍然拔剑,敢与李峘针锋相对,如今又行此“偷天换日”之举…其所图,恐怕不仅仅是救一个世子那么简单!卷入他的旋涡,福祸难料!

一边是恩义、国本、潜在的滔天巨浪;一边是自身安危、家族存续、以及李峘虎视眈眈的凶险。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将安元庆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他睁开眼,目光再次落在那株老参上。参须上那幽蓝的结晶,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在无声地呼唤。

“罢了!”安元庆猛地一拍桌案,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决然,“大丈夫立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恩主遗泽不可负,世子性命攸关国本!纵有千难万险,此参…必须送!”

他不再犹豫,唤来最心腹的老管家安伯。

“安伯,将此锦盒,立刻秘密送往幕华馆,亲手交到忠勇侯朱秦天手中!就说…”安元庆顿了顿,沉声道,“就说故人之后闻世子病重,心忧如焚,特献上祖传之物,或可一试,望侯爷勿要推辞。此乃…一片赤诚之心。”他没有提及郡主,将所有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

“是,老爷!”安伯跟随安元庆多年,深知此物分量,郑重地接过锦盒,如同捧着千斤重担,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幕华微光·龙涎现踪

幕华馆静室内,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

世子李嵋的呼吸变得更加微弱,间隔时间越来越长,原本苍白的面颊上,竟反常地泛起一丝诡异的潮红——这是心脉衰竭、回光返照的凶兆!黄御医和张太医等人围在床边,额头布满冷汗,金针渡穴的手都有些颤抖,眼中充满了绝望。

“黄先生!殿下他…”素云的声音带着哭腔,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

黄御医沉重地摇头,声音沙哑:“寒毒己侵入心脉…药石之力…恐难…难挽天倾…”他话未说完,眼中己是一片悲凉。五日之期,才过去不到两日,情况就己恶化至此!龙涎草…龙涎草在哪里?!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急促而轻微的叩门声。秋月快步出去,片刻后,捧着一个锦盒和一张纸条,神色激动地冲了进来!

“国姓爷!素云姐姐!黄先生!安…安兵曹大人派人送来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锦盒上!秦天一个箭步上前,接过锦盒打开!

一股极其浓郁、带着山林气息的参香瞬间弥漫开来!锦盒内,躺着一支品相绝佳、须发皆张、根须虬结的千年老参!更令人震惊的是,在那茂密的参须之中,清晰地附着着一些深蓝色、半透明、如同细小泪滴般的结晶!那结晶散发着一股极其清冽、带着淡淡海腥与草木混合的奇异气息!

“这是…?!”黄御医的瞳孔骤然收缩!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点蓝色结晶,凑到鼻尖深深一嗅,又用舌尖极其轻微地舔了一下,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言喻的狂喜光芒!

“龙涎草!是龙涎草!风干凝化的龙涎草!天啊!竟有如此之多!”黄御医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虽非新鲜,但药性精华犹在!而且…而且是伴生于千年老参之上,受参气滋养,药性更为醇厚中和!此乃…此乃天赐神物!世子殿下有救了!有救了!”

巨大的惊喜如同洪流,瞬间冲垮了室内的绝望!素云和秋月喜极而泣,秦天紧握的拳头也微微颤抖,眼中燃起熊熊的希望之火!

“快!黄先生!该如何用?”秦天急声问道。

黄御医强抑激动,迅速道:“取最纯净的雪水!将此结晶小心剥离,研磨成最细的粉末!取一钱…不!八分!八分粉末,以雪水调和,再辅以百年茯苓、天山雪莲粉末各三钱,文火煎熬半个时辰!制成汤剂,立刻喂殿下服下!此药性烈,需徐徐图之,但足以护住心脉根本,中和寒毒,争取更多时间!”

命令立刻被不折不扣地执行。幕华馆内如同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研磨药粉的玉杵声、煎煮药汤的咕嘟声、以及众人压抑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生的希望。

当那碗散发着奇异清冽药香、色泽呈现淡淡碧蓝色的汤药,被素云极其小心地、通过细管一点一滴喂入世子口中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静得只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突然!

世子李嵋那微弱得几乎停止的呼吸,猛地变得急促了一下!紧接着,他灰败的脸色上那抹不正常的潮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虽然依旧苍白,却恢复了一丝属于活人的生气!最令人振奋的是,他那微弱到难以感知的脉搏,在黄御医的手指下,竟奇迹般地变得清晰、稳定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的死气,被一股坚韧的生机强行遏制住了!

“成了!药力起效了!”黄御医激动地低呼,眼中含着热泪,“寒毒被中和压制!心脉生机被护住了!殿下…殿下挺过这一关了!”

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整个静室!秦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缓。他看着安元庆送来的锦盒,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激。安元庆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将自己置于了李峘的对立面!这份人情,他朱秦天记下了!

然而,欣喜之余,黄御医接下来的话又给众人泼了一盆冷水。

“国姓爷,此药虽神效,但量…终究有限。”黄御医指着锦盒里剩下的蓝色结晶,语气凝重,“这点龙涎草结晶,最多只能再支撑殿下五到七日!七日之内,若无法找到新的、足够的龙涎草续上药力,寒毒必将卷土重来,且反扑之势会更凶猛!那时…便是神仙难救了!”

七日!

秦天眼中的喜色瞬间被更深的紧迫感取代。他看向素云:“寻找龙涎草的消息呢?辽东和北上的快船可有回音?”

素云脸色依旧沉重:“回国姓爷,辽东陈大人己加派人手深入女真各部探寻,快船也沿途打探,但…尚未有确切消息传回。此物太过罕见,如同大海捞针。”

希望虽现,却如同风中之烛,依旧脆弱。这七日的倒计时,比之前的五日,更加沉重!

景福惊魂·替身危局

就在幕华馆因龙涎草的出现而短暂振奋之时,景福宫偏殿,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骤然降临!

李峘的疑心与焦躁,终于在不断的碰壁和幕华馆那边“死水微澜”的异常中达到了顶点。他不再满足于试探,决定采取更强硬的手段!

这日午后,一队由李怿亲自率领的五卫都总府精锐甲士,气势汹汹地闯入了景福宫偏殿!名义上,是奉王命加强世子寝宫守卫,以防“宵小惊扰”。

“金尚宫!”李怿一身戎装,按着腰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奉殿下(李峘)令,近来王京不甚太平,为确保世子殿下绝对安全,特调派精锐,接管景福宫防务!所有进出人等,需严加盘查!现在,本官要亲自查看内室防护是否周全!请尚宫让开!”

金尚宫脸色剧变,张开双臂死死拦住内室门帘:“李大人!殿下正在静养!受不得惊扰!您带兵擅闯,是何道理?!大王和王后娘娘…”

“少拿大王和王后来压我!”李怿厉声打断,眼中凶光毕露,“本官奉的是监国三王子殿下的钧旨!世子安危,重于泰山!若因你阻拦,致使防护疏漏,出了差池,你担待得起吗?!让开!”他身后的甲士立刻上前一步,刀剑半出鞘,寒光闪闪,杀气腾腾!

金尚宫被逼得连连后退,脸色煞白,心中充满了绝望!她知道,硬拦是拦不住了!一旦让他们进去看到替身…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内室的门帘忽然被一只枯瘦的手掀开!

“何…何事喧哗…惊扰孤…安眠…”一个虚弱、沙哑、带着无尽疲惫和威严的声音响起!

只见“世子”李嵋(赵小川)在崔正焕的搀扶下,颤巍巍地出现在门口!他穿着素白寝衣,身形枯槁,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微微眯着眼,似乎被外面的光线刺得难受,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身体摇摇欲坠,全靠崔正焕支撑着。

李怿和众甲士都是一愣!他们没想到“世子”竟然真的露面了!而且看起来…确实病入膏肓,命悬一线!

金尚宫和崔正焕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赵小川此刻的表现,完全是凭借惊人的意志力和临场发挥!他模仿着黄御医描述的世子病中姿态和声音,将那份虚弱和濒死的痛苦演绎得淋漓尽致!

“殿…殿下!”金尚宫连忙扑过去,和崔正焕一起扶住“世子”,悲声道,“您怎么出来了!快回去躺着!”

“李…李大人…”“世子”喘息着,目光艰难地聚焦在李怿脸上,带着一丝不解和愠怒,“孤…需要静养…尔等…持刀弄剑…意欲何为…?”

李怿被“世子”那虚弱却依旧带着储君威严的目光看得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前之人,无论身形、面容、声音、神态,都与病重的世子别无二致!难道…自己猜错了?世子真的还在景福宫?朱秦天并没有把人换走?

他心中惊疑不定,脸上却堆起恭敬的笑容:“殿下恕罪!臣等是奉三王子之命,加强守卫,以防不测!惊扰殿下,臣罪该万死!臣这就告退!这就告退!”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过“世子”的脸庞和扶着“世子”的金尚宫、崔正焕,试图找出任何一丝破绽。

然而,赵小川的表演堪称完美,金尚宫和崔正焕的紧张也被合理地解释为对“世子”身体的担忧。李怿看了半晌,终究没发现什么明显的纰漏。

“臣等告退!殿下好生休养!”李怿不甘心地躬身行礼,带着甲士悻悻退了出去。危机暂时解除。

门帘落下,金尚宫和崔正焕扶着几乎虚脱的赵小川回到内室,三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如同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李峘的疑心并未消除,下一次的试探,恐怕会更加凶险!

凝香阁内,淑英紧张地等待着消息。当得知安叔叔己将人参送出,她心中既期待又忐忑。姐姐淑秀则静静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中无意识地着那枚失落的阳鱼玉佩。那位侯爷…收到参了吗?有用吗?风暴中心的他,此刻又在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幕华馆内,世子因龙涎草暂脱险境,但七日之限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景福宫中,替身刚刚经历生死考验,危机西伏;而凝香阁少女的关切,如同暗夜中的微光,温暖却遥远。安元庆的站队,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悄然改变着汉阳城内的力量格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