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那个巨大的工作台前。那个空洞的“朱由校”影子,不知何时己经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他感觉这会儿的心情很平静。
桌上散乱地放着各种工具:凿子、刻刀、锯子、刨子、墨斗、角尺……还有一些半成品的木雕,一艘精巧的楼船,一座微缩的宫殿模型。
朱天龙拿起一把沉重的榫卯锤,掂了掂分量。冰冷的铁质锤头沉甸甸的。他又拿起一把锋利的薄刃凿刀,刀锋在指尖掠过,带起一丝寒意。
武器?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用这些工具杀人?太原始,太慢了。他需要更有效、能改变战场规则的东西!“我既然是现代社会的穿越者,何不用现代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一堆被锯开的、碗口粗的硬木短料上。记忆碎片里,似乎有关于明朝火器的零星印象——三眼铳?鸟铳?射程近,精度差,装填慢,雨天哑火……
燧发枪!
这个名词如同黑暗中的灯光,瞬间照亮了他的思路!相比需要火绳点燃的火绳枪,燧发枪用燧石击发,大大简化了步骤,提高了射速和可靠性!这是欧洲在17世纪逐渐普及的技术,现在……应该还来得及!学以致用。他对枪械也是不熟悉,但他知道目前的条件,制造燧发枪的条件还是有可能的。
他强压下心头的激动,走到那堆木料旁,捡起一根笔首、坚硬的老梨木。他需要图纸!需要设计!需要将现代知识,用这个时代能理解、能实现的方式表达出来!
他抓起一块刨得光滑的松木板,又找到一根烧焦了头的细木炭条(工匠们用来画线的)。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大学时在军事博物馆看到的燧发枪结构图,回忆着那些拆解动画。
颤抖的炭条落在木板上。第一条线歪歪扭扭。他擦掉,再来。第二条线依旧不稳。这具身体虽然有些木工底子,但绘图显然不是原主的强项。
他咬着牙,集中全部精神,强迫炭条听从指挥。枪管……击发机构……燧石夹……扳机……保险……一个个部件,在他笨拙却无比专注的描绘下,渐渐在木板上呈现出模糊的轮廓。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木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不对……燧石撞击的角度……摩擦力……”他喃喃自语,眉头紧锁,完全沉浸其中。
这一刻,什么恐惧,什么朝堂,什么魏忠贤,都被他暂时抛到了脑后。只有眼前这块木板,这些线条,才是他抓住的、唯一的救命稻草!朱由校和朱天龙,古代人和现代人的智慧融合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块简陋却结构相对完整的燧发枪分解图,终于在木板上成型了。虽然比例可能不对,细节也很粗糙,但核心的击发原理跃然“板”上。
朱天龙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打了一场大仗,疲惫感再次袭来,但眼神却亮得惊人。有了这个,就有了希望!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工坊门口响起。
朱天龙眼神一凛,瞬间将那块画着图的木板翻了个面,盖在桌上,随手拿起旁边一个雕刻了一半的木头小马,装模作样地用小刻刀修了起来。动作虽然还有些生疏,但那份专注的姿态,像极了原主。
“皇爷?”一个怯生生的、带着明显讨好意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是小春子,他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老祖宗……哦不,魏公公担心皇爷龙体,特意让御膳房熬了参汤,吩咐奴婢送来给皇爷补补身子……”
朱天龙头也没抬,仿佛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匹木马的眼睛雕刻上,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小春子小心翼翼地端着参汤走进来,放在离工作台稍远的一张矮几上,眼睛却像贼一样,飞快地扫视着工坊里的情形——散乱的工具、地上的刨花、皇爷专注雕刻的样子……似乎没什么异常。他注意到皇爷的手背似乎有道小口子(刻刀划的),但也不敢多问。
“皇爷,参汤趁热……”小春子还想说什么。
“放下吧。朕知道了。”朱天龙依旧没抬头,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小春子不敢再多嘴,连忙躬身:“是,奴婢告退。”他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脚步声远去。
朱天龙停下手中的刻刀,抬起头,眼神冰冷地看向门口的方向。魏忠贤的耳目,己经伸进来了。这个老狐狸,果然不会放过任何窥探的机会。
他放下木马,走到矮几旁,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参汤。汤色清亮,香气扑鼻。但他没有动。谁知道里面加了什么“料”?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小心才能活得长。
他重新回到工作台,掀开那块木板,看着上面简陋却意义重大的燧发枪图纸。目光变得更加深沉,心里有一丝快乐在荡漾。
光有图纸不够。他需要人!需要绝对忠诚、懂手艺、能保密的工匠!需要材料!需要试验的地方!这一切,都绕不开魏忠贤和他掌控的内廷!现在就和魏忠贤翻脸?无疑是自寻死路。
“呵……”朱天龙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魏忠贤想利用他?想掌控他?他何尝不能反过来,利用魏忠贤这把“刀”,去砍掉那些阻碍他的荆棘?至于这把刀什么时候会反噬主人……那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了!
他拿起炭条,在燧发枪图纸的旁边,开始勾勒另一个东西——一个结构复杂、带着齿轮和连杆的……西轮车底盘雏形。他画得很慢,很专注,仿佛在构思一件了不起的艺术品。
“鲁班战车……”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工坊里回荡,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狂热,“对!就是鲁班战车!朕梦中所见!可运载千钧,日行百里!魏忠贤……你会对这个感兴趣的,对吧?”
他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如同工坊里那些未开刃的刻刀般……冰冷而危险的寒光。
工坊外,夕阳的余晖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染上一层血色。
诏狱深处,王启年凄厉绝望的惨嚎,正一声声穿透冰冷的石壁。田尔耕狞笑着,手里的铁钳烧得通红。
一张无形的大网,在血腥与刨花的气味中,悄然拉开。
而网的中心,那个本该在木屑堆里醉生梦死的“木匠皇帝”,正用染血的指尖,在木板上勾勒着……一个足以颠覆时代的杀器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