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兵荒马乱,一阵乱七八糟。
朱天龙在混乱中睁开眼,眼神里最初的迷茫和恐惧,被一种冰冷的、强行压下的平静所取代。
他看到了魏忠贤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疑惑和……兴奋?这个老阉奴,是在盘算着如何利用“皇帝”的异常吗,又在打着小九九?
不行!绝对不行!
他猛地推开试图扶他的太监,挣扎着坐起身。动作有些笨拙,这具身体似乎比他自己的要虚弱一些。
“朕……没事!”他强迫自己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模仿着记忆碎片里皇帝该有的口吻,“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这一声呵斥,带着一丝生疏的“帝威”,竟然让殿内的混乱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魏忠贤眼中的兴奋也凝固了,变成更深的困惑——这感觉……不太对劲?
“更衣。”朱天龙深吸一口气,没有让他想那么多,压下翻腾的胃液和依旧隐隐作痛的头,“上朝。”
这两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上朝?去见那些历史书上记载的、能把人骨头都嚼碎的文官集团?去见那些即将把大明推向深渊的“栋梁”?说实话,他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但他更清楚,躲起来,只会死得更快!
他,历史专业的学者,太熟悉明史了,熟悉软弱的天启帝了,那个在偏殿里锯木头的“自己”,就是前车之鉴!记忆碎片里那份染血的广宁陷落奏报,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他无处可逃。
“妈的,穿越成皇帝也不错吗,怕个鸟,他心里嘀咕着,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想欺我朱天龙,休想!本来朱天龙就是个个性很强的人。”
魏忠贤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位爷,自从登基以来,哪天不是能躲就躲,恨不得长在木工坊里?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小心翼翼地确认:“皇爷……您是说……上朝?可您的龙体……”
“朕说,上朝!”朱天龙猛地抬眼,眼神锐利地看向魏忠贤,他太清楚他想什么了,太清楚历史上的这个大太监了,清楚他的狡猾,清楚他的贪婪,清楚他的贪权。
那眼神冰冷、陌生,带着一种魏忠贤从未在“小木匠”皇帝身上见过的压迫感。魏忠贤心头一凛,瞬间低下头:“是!奴婢遵旨!快!万岁爷要上朝,伺候万岁爷更衣!快!”
繁琐到令人窒息的更衣过程开始了。
朱天龙尽管是学历史的,也不知道古代皇帝的穿衣过程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
明黄色的龙袍一层层套上,沉重的翼善冠压在头上,每一步都让朱天龙感到无比的别扭和沉重。
他看着铜镜里那张年轻却透着苍白和倦怠的脸,眼神复杂,“哎呀,这以后要加强锻炼啊!,这天启帝的身板也太差了点,这后宫贵妃如云的,弄不好,要玩完的。”
这就是朱由校,一个本该在木屑堆里了此残生、最终背负败国之君骂名的年轻人,而现在,身体里面却住着一个来自西百年后、知晓一切结局却满心恐惧的考古学者的灵魂。这也太传奇了吧。
一切收拾妥当,在太监的搀扶下(他实在不习惯被人这么架着),朱天龙(或者说,朱由校)走出了寝宫。
外面阳光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宏伟的紫禁城宫殿群在眼前铺开,红墙黄瓦,庄严肃穆,带着历史的沉重感扑面而来。这本该是让他这个考古学家激动不己的景象,此刻却只让他感到一种冰冷的窒息。
“皇爷,这边请。”魏忠贤躬着身在前引路,态度比之前更加恭敬谨慎,但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地瞟向朱天龙,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充满了审视。
穿过一道道宫门,离那座象征着最高权力的金銮殿越来越近。朱天龙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手心全是冷汗。他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也能听到金銮殿方向隐约传来的、如同无数苍蝇振翅般的嗡嗡议论声。
他心里暗想,“我这个挖墓的,这就要当皇上了,这他妈妈的找谁说理去,这也太那个了吧,这要是说给考古队的同事听,还不把他们雷死,再说谁信?”
终于,他站在了金銮殿巨大的殿门外。
里面,就是大明朝的神经中枢,也是他必须面对的、第一个真正的生死场。
“陛下驾到——!”司礼监太监尖细悠长的唱喏声响起。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朱天龙深吸一口气,鼻子耸了耸,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眩晕感,挺首了腰背(虽然腿还有点软),迈步,跨过了那道高高的、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门槛,这门槛咋这么高!
刺目的光线让他眼前一花。金碧辉煌的大殿里,黑压压跪倒了一大片身影,身着各色官袍,如同静默的潮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震得朱天龙的耳膜嗡嗡作响,也震得他本就混乱的脑子更加眩晕,这天天的还不把人震死,这山呼声,要比电视剧里的大了许多!
他强忍着不适,在魏忠贤的虚扶下,一步步走向那高高在上的、盘踞着金龙的巨大龙椅。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刀尖上。
终于,他坐下了。龙椅冰冷坚硬,远不如他记忆中办公室那把破旧的转椅舒服。“这龙椅这么硬就不知道弄软和点?一定要镇静,不要慌,不能露馅,不然就死惨了,他默默的安慰自己提醒自己。”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头。无数道目光也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好奇的、审视的、担忧的、不屑的、谄媚的……复杂的情绪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罩住。
朱天龙(朱由校)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胃里又讨厌的翻江倒海。他死死抓住冰冷的龙椅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强装着,很平静的样子。
这金銮殿,这龙椅,这山呼万岁……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的真实,也无比的……恶心和恐惧。
他强撑着没有倒下,但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紧抿,眼神空洞地望向殿顶那繁复的藻井,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能救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