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皇爷,您可吓死老奴了!”那老太监见朱天龙看他,腰弯得更低了,声音带着哭腔,“昨儿个您雕那‘八仙过海’的紫檀屏风,熬了大半夜,今早怎么叫都叫不醒……老奴这心啊,都快跳出来了!幸得列祖列宗保佑,皇爷您真龙护体,洪福齐天!”
万岁爷?皇爷?真龙护体?
朱天龙的大脑彻底断片了。
“我的爷哟,这是怎么了?”每一个称呼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认知上,他糊涂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就在这时,一阵“刺啦——刺啦——”的、非常有节奏的、像是锯木头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从宫殿的某个方向传了过来,在这片死寂的、弥漫着龙涎香和木头气息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老太监(魏忠贤?朱天龙混乱的脑子里闪过这个名字)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得更满,仿佛没听到那噪音,依旧谄媚地说:“皇爷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奴婢这就伺候您更衣?
今儿个……是不是……还去工坊?那屏风还差个何仙姑的莲台没雕完呢?要不……奴婢让王体乾去传旨,今日免了早朝?”
工坊?免了早朝?
朱天龙的目光越过老太监谄媚的胖脸,投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看到了。
透过半开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朱漆殿门,在更远处一座偏殿敞开的窗户里,晨光勾勒出一个人影。那人影正埋着头,极其专注地……推着一把锯子?细碎的木屑,在晨光里像金粉一样飘散开来。
“刺啦——刺啦——”
那声音,如同冰冷的锯条,一下下,锯在了朱天龙濒临崩溃的神经上,“我他妈的,这是怎么了。”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比古墓塌方时的冰冷黑暗,更让他感到彻骨的恐惧和绝望。
我是谁?
我在哪?
那个在锯木头的人……又是谁?!
“刺啦——刺啦——”
那锯木头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在朱天龙的脑仁上来回拉锯。他死死盯着偏殿窗户里那个模糊的人影,一股荒谬绝伦的恐惧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万岁爷?皇爷?真龙护体?
工坊?早朝?
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混乱的意识上。
他不是在洛阳的明末乱葬岗考古吗?不是遭遇塌方了吗?怎么会……怎么会躺在这雕龙画凤、熏着顶级龙涎香的宫殿里,被一群穿着古装、自称“奴婢”的人围着叫“皇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爷?您……您这是怎么了?”那白胖老太监(朱天龙混乱的记忆碎片里,猛地蹦出三个字:魏忠贤!)脸上的谄笑变成了真切的惊慌。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些,“可是龙体还有哪里不适?奴婢这就去传太医!不不,奴婢这就去叫御药房的……”
“别吵!”朱天龙猛地吼出声,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他自己都陌生的暴戾和烦躁。
这一吼,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更把床边跪着的太监宫女们吓得浑身一激灵,头埋得更低了,看那样子,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魏忠贤也吓了一跳,脸上的肥肉抖了抖,眼神里的疑惑更深了。但他反应极快,立刻换上一副心疼的模样:“是是是!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皇爷息怒!您刚醒,定是乏得很,要不……再躺躺?”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朱天龙的表情。
朱天龙没理他。他强迫自己冷静,或者说,强迫这具陌生的身体冷静,太陌生了,他感觉说话的声音不是自己的。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浓郁的龙涎香混合着木屑的清新,再次涌入鼻腔。
这一次,伴随着这口气息,无数混乱、破碎、光怪陆离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进他的脑海!,顿时,朱天龙感觉头疼欲裂!
一个瘦弱的少年,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坐在巨大的龙椅上,脚甚至够不着地,下面黑压压跪着一片模糊的人影,嗡嗡的议论声让他烦躁不安……
一双布满薄茧的手,灵巧地握着刻刀,在一块上好的紫檀木上飞舞,木屑纷飞,逐渐显露出一个精巧的亭台楼阁……专注,满足,那是他唯一的避风港……
一张谄媚到令人作呕的胖脸凑近(魏忠贤!),声音又尖又细:“皇爷放心,外面那些聒噪的书生,奴婢替您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张端庄美丽却带着淡淡忧愁的女子脸庞(皇后张嫣?):“陛下,国事为重……”
一份染血的奏报在眼前展开,上面写着触目惊心的字:“广宁……陷落……兵溃……”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恐慌和……麻木。
更多的碎片:太监的窃窃私语、大臣们唾沫横飞的争吵、某个妃子身上刺鼻的香粉味、刨子推过木料时平滑的手感、还有……一些大臣的他这个皇帝不屑一顾的表情……
“呃啊……”朱天龙痛苦地闷哼一声,双手死死抱住了头。
这些记忆碎片杂乱无章,带着原主强烈的情绪——对朝堂的厌恶、对木工的痴迷、对魏忠贤的依赖、对国事的无力感、还有那深藏心底、源自祖先的大明江山要在他手里败落的莫名寒意——疯狂地冲击着朱天龙这个现代考古学者的理智认知。
朱由校!天启皇帝!那个历史上鼎鼎有名的木匠皇帝!
我……成了他?我穿越了?我朱天龙虽然是个考古学家,但也喜欢看一些网络小说,穿越的,重生的都看。世间难道真有穿越者?
现在是……明朝天启年间?那个把大明江山管理的衰败不堪的天启帝?!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甚于古墓塌方的绝望感,瞬间将他淹没。
他不是被救了,他是……掉进了比古墓更深、更恐怖的深渊——一个即将沉没的帝国的心脏!而此刻,他正躺在这个帝国的最高处,一个摇摇欲坠的位置上!
“皇爷!皇爷您怎么了?!”魏忠贤这次是真的慌了神,看着朱天龙脸色煞白、冷汗涔涔、抱着头痛苦呻吟的样子,他尖声叫道,“快!快传太医!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