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归处

2025-08-20 4222字 4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晨光熹微,透过糊着旧报纸的小窗,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雪君睁开眼,第一反应便是看向墙角那片被旧布小心遮盖的“病区”。

没有预想中的呜咽或骚动,只有一片宁静。

她掀开布角,里面空荡荡的——昨夜被她安置在那里的几只恢复得差不多的小家伙,连同铺着的旧报纸都不见了。

心头猛地一跳!难道被发现了?

她迅速起身,轻手轻脚地拉开门一条缝。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清晨特有的清冷空气。

她闪身出去,快步走向筒子楼后那片堆放杂物的僻静角落。

然后,她看到了。

在背风、相对干燥的角落,那个在月光下由废弃木板和破麻袋搭建而成的简陋窝棚,正安静地伫立在晨光里。

窝棚不大,却异常结实方正,边缘的毛刺被仔细削平,内侧木板上的防刮凹槽清晰可见。

此刻,窝棚里铺着厚厚一层揉搓得松软的旧报纸,上面还垫着那件她昨夜看到宋霆野铺进去的、磨破了袖口的旧作训服。

几只己经能蹒跚走动的小猫小狗,正蜷缩在柔软的旧衣上,互相依偎着取暖,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旁边,那只翅膀恢复得差不多的小麻雀,正小心翼翼地啄食着不知何时撒在报纸上的几粒碎米。

它们被转移了!安全地、舒适地安置在了这个小小的、足以遮风避雨的“家”里。

林雪君站在原地,清晨微凉的空气吸入肺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意。

她看着那个简陋却充满心意的窝棚,看着里面安睡的小生命,昨夜月光下那个沉默搭建的身影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心口的位置,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他不仅知道,他还用行动,为她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可以安放这些脆弱生命的空间。

【救治动物数量:94/100】

空间内的提示又跳动了一下。

林雪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

她转身回到隔间,拿出昨晚特意留的半个杂面馒头,掰碎了,又滴上几滴珍贵的灵泉水,小心翼翼地端到窝棚前,轻轻放在地上。

几只小猫小狗立刻被食物的香气吸引,跌跌撞撞地围了过来,小口小口地吃着。

看着它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林雪君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她蹲下身,检查那只后腿受伤的小猫,骨头愈合得很好,草药糊己经干结。

她轻轻解开布条,用干净的温水擦拭掉残留的药渣。

小猫似乎感受到她的善意,伸出带着倒刺的小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手指。

微痒的触感,带着生命的温度,让她连日来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有了这个安全的“基地”,林雪君的行动更加大胆和高效。

她不再局限于家属院附近,开始有意识地扩大搜寻范围,目标也更加明确——那些被遗弃、受伤、濒临死亡的流浪动物。

空间里浩瀚的兽医知识,成了她最强大的武器。

她能迅速判断伤情,利用有限的草药和简陋的工具进行急救。

而空间里那微量的灵泉,更是成了吊命的圣水,一次次将徘徊在死亡线上的小生命拉回人间。

一只误入捕鼠夹、脚掌血肉模糊的野猫;

一条被马车轮子碾压过腹部、奄奄一息的流浪狗;

一只翅膀被顽童风筝线缠住、挂在树上几近力竭的斑鸠……

……

她像一个不知疲倦的牧者,在城市的边缘和荒芜的角落,搜寻着那些被遗忘的哀鸣。

每一次成功的救治,都让空间里的数字跳动一下,也让她心底那份沉甸甸的目标感,更加坚实。

窝棚里的“住户”渐渐多了起来。

宋霆野似乎总能找到合适的废弃材料,窝棚被他悄无声息地扩大、加固,甚至还用细铁丝编了个简易的栅栏门。

里面铺的垫子,也从旧作训服,换成了更厚实的旧棉絮和破毡子——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

他依旧早出晚归,两人在隔间里碰面的机会很少。

偶尔深夜他回来,林雪君能听到他极其轻微地走到后窗边,似乎会驻足片刻,听着窝棚里传来的、或轻或重的呼吸和呼噜声,然后再悄无声息地离开。

没有言语,只有这种无声的默契和守护。

这天,林雪君在更远的一片荒草地里,发现了一只被遗弃的小羊羔。

它瘦得皮包骨头,蜷缩在一丛枯草下,气息微弱,一条后腿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显然是摔断了。

更棘手的是,它身上还沾着一种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粘稠物,像是某种劣质沥青,糊住了它半边身子的毛,甚至灼伤了皮肤。

空间里关于牲畜外伤处理、异物清除和烧伤的知识瞬间涌现,但情况比预想的复杂。

林雪君小心翼翼地将小羊羔抱起,用旧衣服裹好,快步往回赶。

刚走到筒子楼附近,就看见窝棚旁边站着一个陌生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褪色藏蓝色蒙古袍、身形微胖、头发花白、脸上布满风霜皱纹的老妇人。

她正微微弯着腰,透过宋霆野做的简易栅栏门,专注地看着窝棚里的那些小动物。

她的眼神很温和,带着一种草原牧民特有的、对生命的慈爱与了然。

林雪君心头一紧,抱着小羊羔,警惕地放慢了脚步。

老妇人似乎察觉到她的靠近,缓缓首起身,转过头来。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林雪君怀里气息奄奄的小羊羔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抬起眼,看向林雪君。

那是一双沉淀了岁月、如同草原湖泊般宁静而深邃的眼睛。

她看着林雪君,脸上露出一丝和善的笑容,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说道:

“姑娘,这些……都是你救的?”

林雪君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但那双眼睛里的善意不似作伪。

老妇人走近几步,目光再次落在那只沾满黑色污物的小羊羔身上,伸出手,动作轻柔地碰了碰小羊羔被灼伤的皮肤边缘,又闻了闻那刺鼻的气味,眉头皱得更深了。

“造孽啊……这是沾了废矿坑的‘黑油膏’。”她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这东西沾上了,又脏又毒,光用水洗不干净,还会烂皮子。”

林雪君心里一沉!空间里关于这种类似石油沥青灼伤的处理方案非常复杂,需要特定的溶剂和消炎生肌的药膏,她手头根本没有!

“您……您有办法吗?”林雪君看着老妇人,眼中带着一丝希冀。

她本能地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老人不简单。

老妇人看着她眼中的急切和对小生命的珍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她没有首接回答,而是解下腰间挂着的一个陈旧的牛皮小囊,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巧的、同样用牛皮缝制的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种散发着浓烈松香气味的、墨绿色的粘稠膏体。

“这是我们草原上对付脏东西和烫伤的土方子,”老妇人用手指挖了一点膏体,小心地涂抹在小羊羔被灼伤最轻的一小块皮肤上,“用老松脂、獾油、还有几种草原上的草药熬的。能拔毒,也能生新肉。”

神奇的是,那墨绿色的膏体涂抹上去不久,小羊羔因疼痛而微微抽搐的身体似乎就平静了一些。

林雪君眼睛一亮!

空间里关于蒙古医药的知识瞬间被激活,与眼前的实物印证起来!

这药膏的成分和效用,比她空间里记载的某些方子更简单实用!

“谢谢您!太谢谢您了!”林雪君由衷地感激道。

老妇人摆摆手,将那个小牛皮盒子塞到林雪君手里:“拿着吧,姑娘。我看得出来,你心善,是真疼惜这些不会说话的牲口。这药膏你留着,给它勤换着涂。”

她又指了指窝棚里那些探头探脑的小动物,“这些小家伙,也是命。你能给它们一个活路,是积德。”

林雪君握着那盒还带着老妇人体温的药膏,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您……您怎么称呼?住在哪里?这药膏……”

“我叫其其格,”老妇人笑了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在城北的皮毛厂看仓库,家就在厂子后面的小院。”

她顿了顿,看着林雪君,眼神带着深意,“草原上的鹰,飞得再远,也认得回家的路。这些小东西……也算找到个暂时的归处了。姑娘,好生照看着吧。”

说完,其其格又看了一眼窝棚里那些依赖地望着林雪君的小生命,转身,迈着稳健的步伐,缓缓离开了。

她的背影在晨光中,如同草原上一棵坚韧的老树。

林雪君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怀里安静了些的小羊羔,再看向那个被宋霆野默默搭建、又被其其格认可为“归处”的温暖窝棚,心中百感交集。

她小心翼翼地将小羊羔抱进窝棚,用其其格给的药膏,仔细地清理涂抹它身上沾满“黑油膏”的伤口。

空间里关于骨折固定的知识也清晰浮现,她用找到的几块光滑的小木板,小心地将小羊羔断掉的后腿固定好。

做完这一切,小羊羔似乎舒服了许多,依偎在柔软的垫子上,沉沉地睡去。

【救治动物数量:99/100】

空间内的提示数字,距离那璀璨的星辰,只剩下最后一步之遥!

林雪君长长舒了口气,疲惫却充满期待地靠在窝棚边。

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窝棚里是此起彼伏的、安稳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宋霆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他似乎是刚回来,风尘仆仆,目光先是扫过窝棚里新添的、被固定着腿的小羊羔和它身上涂抹的墨绿色药膏,眼神微动。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林雪君沾着药膏和污渍的手指上,以及……她因为疲惫而微微靠在窝棚木板上、显得格外单薄的侧影。

他的目光在她颈间停留了一瞬——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用细细皮绳串着的、小巧古朴的狼牙项链。

那是其其格刚才临走前,突然从自己脖子上解下来,不由分说挂在她脖子上的,说是“草原的祝福”。

宋霆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沉默地走上前,弯下腰,开始收拾窝棚旁边散落的一些草药残渣和废弃的布条。

动作自然,仿佛这是他每日的例行公事。

阳光洒在他宽阔的肩背上,也洒在窝棚里那些安睡的小生命身上。

林雪君看着他沉默收拾的背影,又看看窝棚里这小小的、充满了生机和药草气息的“归处”,感受着颈间狼牙温润的触感。

最后一只。

她一定能找到。

而这条荆棘丛生的路,似乎……也不再那么寒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