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初鸣

2025-08-20 4456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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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子楼里的日子,像一潭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的死水。

林雪君每日深居简出,除了去食堂打饭,便是关在那个狭小冰冷的隔间里,对着桌上那本破旧的《赤脚兽医手册》和一本写满歪歪扭扭字迹的笔记本“苦读”。

警卫员的目光依旧如影随形,宋霆野则神出鬼没,偶尔回来取东西,目光扫过她“学习”的桌面时,那抹若有似无的审视,总让她如芒在背。

她知道自己的伪装在他眼中或许拙劣不堪,但她别无选择。

空间的秘密是她最后的底牌,绝不能暴露。

她只能更加谨慎,将空间里学到的浩瀚知识,一点点、笨拙地“翻译”到那本空白的笔记本上,努力让“自学成才”显得稍微合理一些。

同时,她也在空间里反复模拟着各种诊疗手法,意念凝聚的银针在虚拟的牲畜经络穴位间穿梭,力求在真正的实践到来时,能做到精准无误。

机会,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戏剧性。

这天傍晚,林雪君刚提着从食堂打回来的稀粥和杂面馒头,低着头快步穿过家属院,就听见一阵压抑的哭声和焦急的劝慰声从筒子楼旁边的政委小院方向传来。

“老周!这可怎么办啊!闪电它…它三天滴水未进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是政委周卫国的爱人,王秀英。

“唉!军区最好的兽医都看过了,药也灌了,针也打了,就是没用!说是…说是心气郁结,没救了……”政委周卫国沉重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痛惜。

“闪电…我的好闪电啊…它跟了你十年啊!从剿匪那会儿就……”王秀英的哭声更大了。

林雪君脚步一顿。闪电?她知道这条狗。政委周卫国的爱犬,一条立过功的退役军犬,在兵团家属院是出了名的忠诚和通人性。政委夫妇膝下无子,视闪电如亲人。闪电绝食?

几乎是瞬间,空间里浩瀚的兽医知识自动浮现:《赤脚兽医手册(本源)》中关于犬类厌食症的详尽论述,病因分析(应激、病痛、心因性),辩证要点(舌苔、眼神、触诊反应),以及对应的针灸、药食调理方案……清晰无比。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这是危机,更是机遇!一个证明自己价值、真正开始“掩人耳目”的绝佳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拎着饭盒,转身朝着政委家的小院走去。

小院里己经围了几个人,都是闻声而来的家属。

政委周卫国是个国字脸、浓眉大眼的中年汉子,此刻眉头拧成了疙瘩,背着手在院子里焦躁地踱步。

他爱人王秀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抹着眼泪,眼睛红肿。

院子角落的狗窝旁,一条毛色灰黑、体型巨大的老狼狗蜷缩着,原本油亮的毛发失去了光泽,显得黯淡枯槁。

它头无力地耷拉在前爪上,眼神浑浊涣散,对周围的动静毫无反应,只有腹部微弱的起伏证明它还活着。

正是闪电。

“政委,王阿姨。”林雪君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破了院中压抑的气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她身上。有惊讶,有疑惑,更多的是不解。

这个新来的、沉默寡言、据说还是资本家小姐出身的宋团长媳妇,她来干什么?

周卫国停下脚步,看向她,眉头依旧紧锁:“小林同志?有事?”

林雪君顶着众人审视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政委,王阿姨,我刚才路过,听说…闪电病了?”

“唉,是啊。”王秀英抬起泪眼,看到林雪君,勉强挤出一丝苦笑,“三天不吃不喝了,人都没辙了……”

“我…”林雪君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却又透着一股奇异的坚定,“我…我小时候在乡下,跟我姥姥学过一点看牲口的土方子…不知道…能不能让我看看闪电?”

“你?”

周卫国一愣,眼中充满了不信任。

一个娇滴滴的城里姑娘,会看牲口?还是给军犬看病?开什么玩笑!

“小林同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家属忍不住开口,“军区最好的兽医都看过了,说是没治了!你可别瞎掺和!”

“就是,这闪电可是政委的命根子,万一……”另一个声音附和道,带着明显的怀疑。

林雪君没有理会那些质疑,只是看向周卫国和王秀英,眼神清澈而认真:“政委,王阿姨,我知道我年纪轻,没经验。但闪电这样下去……总得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万一呢?”

“死马当活马医”几个字,像针一样刺在王秀英心上。

她看着角落里奄奄一息的闪电,又看看眼前这个眼神干净、带着恳求的姑娘,绝望中抓住一丝稻草般的希望:“老周!就让小林看看吧!反正…反正……”

周卫国看着妻子哀求的眼神,再看看闪电那毫无生气的样子,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麻烦你了,小林同志。”

林雪君心中一凛,知道机会来了。她放下手中的饭盒,在众人或怀疑、或好奇、或等着看笑话的目光注视下,缓步走到狗窝旁。

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蹲下身,仔细观察闪电的状态。

眼神浑浊无光,舌苔厚腻发黄,呼吸微弱,腹部触诊僵硬,有积气……这不仅仅是绝食,更像是严重的消化不良伴随心因性抑郁!

空间里的诊断要点迅速与眼前的症状吻合。

她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抚摸着闪电干枯的毛发,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实则是调动了空间里一丝微弱的、安抚性的精神力)。

奇迹般地,原本对外界毫无反应的闪电,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呜咽,浑浊的眼睛似乎朝她的方向微微转动了一下。

这一细微的变化,让一首紧盯着闪电的王秀英瞬间捂住了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它…它有反应了!”她失声叫道。

这一声,让周围质疑的声音瞬间小了许多,所有人的目光都带上了惊疑。

林雪君没有停手。

她像是变戏法一样,从随身的旧布包里(实则是从空间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几片晒干的山楂片——这是她白天借口去供销社买针线时,用粮票悄悄换的。

“王阿姨,有温水吗?”她轻声问。

“有!有!”王秀英连忙应着,跑回屋里端出一碗温开水。

林雪君将几片山楂干掰碎,泡进温水里,又用手指搅了搅,让水微微泛黄,散发出淡淡的酸甜气息。

她端着碗,凑到闪电嘴边。

“闪电,乖,喝点水……”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

奇迹再次发生!

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三天滴水未进的闪电,竟然微微抬了抬沉重的脑袋,伸出舌头,试探性地舔了一下碗里的水!

然后,又是一下!

虽然动作缓慢无力,但它真的开始喝了!

“天啊!它喝水了!它喝水了!”

王秀英激动得眼泪又涌了出来,紧紧抓住周卫国的胳膊。

周卫国紧锁的眉头也骤然舒展,眼中爆射出惊喜的光芒!

周围的家属们更是发出一片低低的惊呼!

林雪君没有松懈。她趁热打铁,又从布包里(空间里)摸出几根细如牛毛、闪着银光的针——这是她空间里意念凝聚的练习针的实体化投影,被她小心收藏着。

她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回忆着空间里无数次模拟的针感。

在闪电喝水的间隙,她手指如电,精准而轻柔地刺入闪电后腿和腹部几个关键的穴位(足三里、脾俞、中脘)。

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只看到银光一闪即逝!

“嗷呜……”闪电发出一声舒服的呜咽,喝水的动作都顺畅了许多!

针灸持续了约莫一刻钟。林雪君全神贯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能感觉到空间里学到的知识如同本能般在指尖流淌,引导着银针的深浅和捻转。当最后一根针被拔出时,闪电似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本僵硬的腹部明显松软了一些,浑浊的眼神也清亮了几分!

“好了。”林雪君站起身,轻轻舒了口气,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这看似简单的治疗,对精神力和初次实践的她来说,消耗不小。“王阿姨,这碗山楂水让它慢慢喝完。今晚可能还吃不下东西,但明天早上,可以试着给它熬点很稀很稀的小米粥,放一点点盐。明天我再过来看看。”

“好!好!都听你的!小林!太谢谢你了!太谢谢你了!”

王秀英激动得语无伦次,看着林雪君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不可思议。

周卫国也大步走上前,用力拍了拍林雪君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晃了一下:“好!好样的!小林同志!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解了我们家的大难了!”

他爽朗的笑声在院子里回荡,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周围的家属们看向林雪君的目光彻底变了,从怀疑不解变成了惊奇和敬佩。

谁能想到,这个不起眼的新媳妇,几片山楂干,几根银针,竟然真把军区兽医都判了“死刑”的闪电给救回来了?!

“老周!快!快拿点东西谢谢小林!”王秀英抹着眼泪催促道。

周卫国一拍脑门:“对对对!”他立刻转身回屋,片刻后拿着一个小巧的、印着红双喜图案的信封走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塞到林雪君手里。

“小林同志,大恩不言谢!这个你拿着!”周卫国声音洪亮,“一张自行车票!我知道你们刚来,出行不方便!以后有啥事,尽管来找你周叔!”

自行车票?!

林雪君心头猛地一跳!这可是七十年代最紧俏的工业券之一!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她下意识地想推拒:“政委,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拿着!”周卫国虎目一瞪,带着军人不容置疑的豪气,“这是你应得的!闪电的命,可比这票金贵多了!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你周叔!”

盛情难却。

林雪君看着手中这枚沉甸甸的信封,感受到周围家属们羡慕的目光,心中百感交集。

这不仅仅是一张票,这是她在兵团立足的第一步!是她用空间所学,在现实中挣来的第一份认可和尊重!

“谢谢政委!谢谢王阿姨!”她将信封紧紧攥在手心,真心实意地道谢。

就在这时,林雪君敏锐地感觉到一道格外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只见筒子楼二楼的走廊栏杆旁,不知何时出现的宋霆野,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高大的身影融在暮色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暗夜里的寒星,穿透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之前冰冷的审视或洞悉的嘲讽。

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浓烈探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林雪君心头一紧,握着自行车票的手指微微蜷缩。

他看到了。

看到了她如何“死马当活马医”。

看到了她如何用几片山楂干和几根银针,创造了奇迹。

她迎上他的目光,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手心却微微渗出了汗。

她知道,这场“掩人耳目”的戏码,似乎演得有点……超出预期了。

而宋霆野,就那样站在暮色中的高处,沉默地注视着她,如同沉默的磐石,又如同蓄势待发的猎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