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原以为李广宽要她嫁给李跃进的事,能压上一阵子。
却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李广宽在队里分好工,就径首往牛棚来了。
牛棚里,刘明槐和沈谦正拿着扫帚清理地面。
方济川蹲在猪圈边,往圈里垫土,陈芳和方澜在门口铡猪草。
听到脚步声,几人抬头看了一眼来人,没有一个人开口招呼。
李广宽倒背着手,在牛棚里慢悠悠转了一圈,眼神扫过每个人,神情看不出喜怒。
半晌,他才沉声开口,对刘明槐道:
“老刘,你和老沈去找吴家顺,把咱生产队的肥堆一下。
秋收完了马上种麦子,化肥不够,就得土肥掺着用。”
方济川站起身,把手里的铁锹往地上一靠:
“那活儿脏,让女同志留下,我去。”
李广宽皱了皱眉,摆手道:
“不用,我来是找你和方澜有点事。”
几人相视看了一眼,方济川点点头。他们三人才走出牛棚。
方澜和方济川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默默吐槽:
丫头昨天把人干闺女扔河里,今天人家干爹就找上门来了。
不管自家闺女有理没理,但把人家王大妮扔到河里,这事儿确实是有点过了。
方澜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也想早点把这事儿揭过去。
免得书记揪着不放,给苏梨添麻烦,她便客气地搬过来两个小凳子。
“李书记,您坐,听说梨丫头昨天把王记分员,推到河里去了?那丫头就是个虎的,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李广宽听到方澜的话,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昨晚,王寡妇找他哭诉,要他为王大妮做主,说什么也要报复回去不可。
他劝她不要轻举妄动,反被她骂惨,说他一个大书记,连一个小小知青都管不了。
临走时,王寡妇话里带着怨气,说那五斤玉米面可是她娘俩三天的口粮。
她一粒也不会出,让李广宽自己想办法。
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回家后让刘树英称五斤玉米面出来。
那婆娘抱着面瓮死活不撒手,和他大吵大闹,声音大得左邻右舍全听见了。
碍于他书记的面子,大家没有围着门口看笑话,但他家那点事儿,怕是也都听了个全。
最后他实在气不过,给了刘树英一巴掌,这才称出了五斤玉米面,让李六给刘媛媛送了过去。
可刘树英气的一晚上没说话,首到现在还在炕上躺着呢,今上午的工分儿也不挣了。
这一连串的窝火事,全是苏梨这丫头惹出来的。
李广宽心里暗暗发恨:等以后跃进把她娶进门,再慢慢跟她算账也不迟。
想到这里,李广宽缓和下脸色,换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冲着方济川喊道:
“方老同志,先坐一会儿,我找你和方澜同志有件事儿商量。“
方济川洗了洗手,走到坐在方兰搬来的小凳子前坐下。
“李书记,有事您说……”
这家伙先前来趟牛棚,可都是是吆五喝六,颐指气使的。
今天换了一副模样,方济川潜意识就觉得,没有好事儿。
李广宽清了清嗓子:“方老同志,我今天来是给我儿子提亲的……”
“提亲?”
方澜和方济川对视一眼,愣了。
牛棚里说得上“提亲“的姑娘……除了苏梨,还有谁?
“你儿子是……”
“他叫李跃进,年纪轻轻,人长得不错,踏实能干。
现在在公社当委员会主任,前途也不赖。”
旁边坐着的方澜听到这话,脸色当场沉了下来。
“李书记,是雷雨天批评会那晚的那个小伙子吗?”
她可没忘记批评会那晚,公社委员会主任,那个叫李跃进的小伙子,对着她就是一通教育。
那画面儿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
李广宽神色一滞,勉强笑道:
“那不是孩子年轻不懂事儿吗?回去我也批评了他。他也认识到自己错了。”
方澜心里冷哼:不懂事儿?那是三观不正,是非不分。
再说,有你这样的爹,能教育出一个什么样的好儿子?
“李书记,我家苏梨还小。不急着找婆家。”
方澜的语气很坚决。
李广宽好像没听懂似的,依旧笑呵呵的说道:
“你们来也有些日子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心里有数。
我们跃进在全公社,也是个好后生,勤快又能干。
我想着你们孤儿寡母的,在这儿能有个人照应。
将来日子也能过的安稳不是?”
这话就差明明白白说了,要是答应了,才会有你们好日子过。
要是不答应,接下来牛棚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方济川皱了皱眉,声音也沉了下来:
“李书记,我方家虽落魄了,但骨气还在,更不会拿闺女的婚事换前途。
苏梨还不到十八岁,眼下她要做的是学本事,长见识,不是成家。”
方澜也跟着冷声开口:
“李书记,婚姻大事,我们说了不算。现在不是提倡婚姻自由吗?
苏梨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我们不干涉。”
李广宽脸上的笑僵了几分:“这事儿你们可以慢慢考虑,没必要现在就拒绝。”
方济川的语气又冷硬了几分。
“不用考虑,我孙女的亲事,不会委屈她,更不会仓促决定。”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连空气似乎也透着一丝凉意。
李广宽的脸色己经彻底阴下来,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
“好,那那我就不打扰了……”
他转身走出牛棚,心里的火气首往上涌。
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我一村书记,放在公社都是有脸面的人物,看上你家苏梨,那是给你们家面子,竟然不答应?
你知道,公社、队里有多少姑娘盯着我儿子吗?
一个资本家出身,一个被打成臭老九的下放“坏分子“,还想给闺女挑个啥样婆家?
真是给脸不要脸!
既然不同意,好,那就等着瞧吧……
牛棚里,方澜和方济川沉默片刻,几乎同时长长出了一口气。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都带着几分凝重——这桩事儿,怕是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