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最后一个人离开，厚重的门“咔哒”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谢临昼站在原地，昂贵的西装袖子上那几道被程晚晚抓出的褶皱，此刻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皮肤。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那份被当众“拉扯”的社死感和世界观被反复颠覆的眩晕感，走到程晚晚旁边的椅子坐下。
“程总监助理，”他开口，声音刻意放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刚才的宣讲，临时抓你上去的？”
她怎么可能准备得那么充分？那套说辞简首像背了八百遍！
程晚晚正弯腰吭哧吭哧地搬椅子，闻言头也不抬，语气充满了打工人的怨念： “可不是嘛！一大早李扒皮就跟吃错药似的冲进来，说什么公司要重点培养我，给我‘崭露头角’的机会！好家伙，饼画得又大又圆，连个芝麻粒大的实际好处都没提！”
她把椅子重重一放，首起身，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眼神坚定得像要入党。
“就想让我当牛做马，没门！姐的初心是什么？是摸鱼追剧！升职加薪都是浮云，带薪嗑CP才是永恒！谢同学，记住，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她凑近一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等会儿收拾完，我再教你几招高阶摸鱼技巧，保证李扒皮抓不到把柄！”
谢临昼：“……”
他看着程晚晚那副“我是摸鱼导师我骄傲”的表情，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
不堪大用！公司重点培养，她脑子里想的还是怎么摸鱼？
他心底那杆名为“精英标准”的秤砣哐当砸下，一股恨铁不成钢的烦躁感油然而生。
但下一秒，另一个念头又挤了进来——
刚才那演讲……临场发挥？没准备？
他仔细回想程晚晚在台上的表现，台风稳健，逻辑清晰，情感充沛，完全不像赶鸭子上架！这种应变能力和表达能力，放在集团高管层都算优秀！
李梅给她安排的工作难度，确实不够看！
谢临昼正琢磨着该让李梅安排什么“地狱级”任务来测试这位新晋总监助理的极限，程晚晚却误以为他在虚心求教，立刻开启“导师模式”——
“来来来，谢同学，看这里！”她指着会议室角落一个巨大的绿植盆栽后面，“新发现的黄金死角！ 监控盲区，WiFi满格！盆栽叶子一挡，你就是在这里跳广场舞，李扒皮都发现不了！”
她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以后午休，这里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
谢临昼看着那盆郁郁葱葱的发财树后面狭窄的空间，再看看程晚晚闪闪发亮的“求表扬”眼神。
他感觉自己的语言功能出现了短暂障碍。
跳广场舞？秘密基地？
他堂堂集团总裁，伪装实习生来考察，就是为了跟她在发财树后面开摸鱼Party？！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谬感淹没了他。
谢临昼实在不想再听她的“摸鱼圣经”，站起身就想走。
“哎！谢同学！”程晚晚眼疾手快叫住他，“别急着走啊！地位最低的人还没干活呢！”
谢临昼脚步一顿，回头，眼神带着“你再说一遍？”的冰冷询问。
程晚晚浑然不觉，指着满会议室需要归位的折叠桌椅：“喏，实习生的必修课——会后复原！咱俩，就是今天的值日生！”
她语气理所当然，完全没觉得使唤这位气场强大的“实习生”有什么不对。
虽然这实习生帅得人神共愤，系统任务也跟他绑得死死的，但在母胎solo晚期的程晚晚眼里，帅哥和普通同事的区别仅限于——
养眼程度更高的工作伙伴！该干活的时候，谁也别想跑！
谢临昼看着满地的狼藉，再看看程晚晚那张写着“同甘共苦”的脸。
他闭了闭眼，压下喉咙口的冰碴子，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两人开始默默干活。
谢临昼闷头折叠桌子，动作利落，骨架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程晚晚一边摆放椅子，一边偷瞄谢临昼。
见他眉头微锁，薄唇紧抿，一副“苦大仇深干苦力”的认真模样，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完了！他该不会是被我早上的正能量演讲洗脑了吧？真打算认真工作当劳模了？
那她的系统任务——绑定追剧搭子，传授摸鱼经验——岂不是要胎死腹中？！
她内心警铃大作，偷偷用意念调出系统面板：
【任务：绑定优质追剧搭子（谢临昼）】
进度：0%
备注：目标尚未掌握核心摸鱼精神，需加强引导！
程晚晚盯着那个刺眼的“0%”，再看看谢临昼那副“我要用劳动证明自己”的架势，愁得眉毛打结。
昨天他明明摸鱼了一天啊！进度怎么还是零？
她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一个关键点闪过脑海！
“谢同学！”她猛地抬头，语气严肃。
谢临昼刚把一张沉重的折叠桌靠墙放好，闻声动作一顿，心里莫名一紧。
她发现什么了？
程晚晚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是不是……还没签正式的入职合同？”
谢临昼瞳孔微缩，心脏差点漏跳一拍！
合同？！她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难道……身份暴露了？
他握紧了桌腿，指节微微发白，大脑飞速运转如何圆谎。
程晚晚却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立刻化身职场老前辈，语重心长：“我就知道！谢同学，这你可不能马虎！合同就是打工人的护身符！今天！必须！立刻！马上！ 去找李扒皮把合同签了！工资、社保、试用期，条条款款都得看清楚！不然你就是黑户！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谢临昼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涌上心头，同时伴随着更深的无力感。
原来只是关心这个……
他暗自松了口气，点头应道：“知道了，等会儿就去。”
合同？让法务部现在拟一份“实习生”合同送过来！
程晚晚见他答应，顿时眉开眼笑，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这就对了嘛！签了合同，才算正式入职！咱们的革命友谊才能更牢固！”
签了合同，系统就该算他是我正式同事，任务进度就能推进了吧？
心情大好的程晚晚，看着谢临昼手脚麻利、动作标准地收拾桌椅，那专注认真的样子，像极了高中班上那些永远考第一、连值日都一丝不苟的学霸。
不行！不能让学霸走上内卷的不归路！必须把他拉回摸鱼的康庄大道！
程晚晚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谢同学，”她试探着问，语气带着一丝忧虑，“你……还想学摸鱼吗？”
快说想！系统任务全靠你了！
谢临昼正在折叠一张桌子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目光落在程晚晚写满期待的脸上。
几秒钟诡异的沉默后，他薄薄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
那笑容，没有温度，没有暖意，反而像淬了冰的刀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气息。
“想。”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奇异的蛊惑，“程总监助理，请多指教。”
我倒要看看，你的“摸鱼大道”到底有多歪！
程晚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灿烂”笑容晃了一下眼，瞬间被鼓舞了！
有戏！
她立刻精神抖擞，化身摸鱼传道士，开启滔滔不绝模式——
“这就对了嘛！首先，会议收尾摸鱼大法！ 核心奥义——慢！工！出！细！活！”她示范性地慢悠悠擦着一张椅子，“一张椅子擦三分钟，一个桌子折五分钟，三十张桌椅，你算算能摸多久鱼？合理利用碎片时间！懂？”
“其次，厕所遁！ 核心奥义——频率高、时间长！带手机！带耳机！隔间就是你的私人影院！十分钟起步，半小时不嫌多！”
“还有，下午茶摸鱼！ 核心奥义——走远点！别在公司楼下！找个咖啡厅，点杯最便宜的，坐一下午！美其名曰‘市场调研’‘寻找灵感’！”
程晚晚越说越起劲，唾沫横飞，手舞足蹈，仿佛在传授什么绝世神功。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摸鱼智慧”里，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那个被她称为“谢同学”的男人——
脸上的笑容早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翻涌的墨色风暴。
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死紧，腮帮子因为后槽牙咬得太用力而微微鼓起。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会议室里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十度。
就在程晚晚说到“上厕所摸鱼还能顺便刷个副本”时，谢临昼终于开口，打断了她。
他的声音很轻，很慢，却像冰锥子一样，带着刺骨的寒意，一字一顿地问道：“还、有、吗？”
程晚晚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极具压迫感的视线锁定了自己，茫然地眨了眨眼，看向谢临昼。
只见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渊，以及……一种让她后背莫名发凉的、名为“危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