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只剩下谢临昼一人，他捏着那份烫手的方案，指尖在“程晚晚”署名上留下微不可查的凹痕。
高跟鞋声由远及近。
人事主管李梅满脸堆笑地凑过来，压低声音：“谢总，您辛苦！第一天‘实习’，感觉怎么样？环境还适应吗？”
她不等回答，立刻表功：“您放心，咱们公司氛围绝对积极向上！特别是策划组的程晚晚，您也看到了，能力突出，工作热情高涨！今天下午那份方案，简首是神来之笔！我看啊，以她的贡献，工资是该涨涨了……”
工作热情高涨？能力突出？涨工资？
谢临昼脑中瞬间闪过——
程晚晚缩在工位追剧的侧影。
她传授“视觉隐身术”时眉飞色舞的表情。
她吐槽“万恶资本家”的愤慨。
以及那句惊世骇俗的“摸鱼保平安”……
一股荒谬绝伦的窒息感涌上心头。
他看着李梅那张写满“求表扬”的脸，感觉自己和这位主管活在不同的宇宙。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冰碴子，声音平板无波：“嗯，刚来，感觉……很新奇。人事工作做得不错。程专员……确实需要再多观察观察。”
观察她是怎么把摸鱼理论实践到登峰造极的！
谢临昼拿起外套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却又顿住。
李梅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谢临昼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如寒渊的眼眸扫过李梅，最后落在程晚晚那个堆着奶茶杯和零食袋的工位上。
“对了，李主管。”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给程晚晚升职，总监助理级别。”
李梅眼睛瞬间瞪圆，嘴巴微张：“啊？谢总，这……这级别是不是有点……”
那可是连跨好几级啊！
“工资，”谢临昼打断她，清晰吐出两个字，“一万。”
“一……一万？！”李梅差点破音。
新来的总监也就这个价！这个程晚晚凭什么？！
谢临昼仿佛没看到她扭曲的表情，补充道：“明天给她安排一件……有挑战性的工作。”
看看她这份“才华”，在真正的压力和规则下，还能不能“摸”出成果！
“挑战性？您是指……”李梅彻底懵了。
什么工作对一个刚升职的“总监助理”算有挑战？
谢临昼却没再解释，只留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便大步流星离开，留下李梅在原地石化。
升职？总监助理？一万？！程晚晚这个实习生……到底什么来路？！难道……
李梅脑中风暴狂卷。
她猛地想起程晚晚那张过分明媚的脸和谢总那张惊天动地的帅脸……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
美人计？！她真把谢总拿下了？！不然怎么解释谢总第一天就破格提拔还亲自要求加薪？还“看着她办”？这分明是让她给未来老板娘铺路啊！
地下车库，感应灯随着谢临昼的脚步声次第亮起，照亮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库里南。
他刚拉开车门，一阵破锣嗓子般的歌声裹挟着风飘了进来——
“骑着我心爱的小三轮~它永远不会堵车~啦啦啦~”
一辆堆满小山般快递包裹的电动三轮车，歪歪扭扭地从他车尾擦过，风驰电掣般冲向下坡出口。
骑车的女人裹着宽大的旧外套，头盔压得很低，但那哼歌时摇头晃脑的熟悉背影，那模糊却鲜明的侧脸轮廓……
程晚晚？
谢临昼动作一顿，目光追着那辆三轮车。
不可能。一个上班摸鱼蹭空调WIFI、下班时间恨不得焊死在追剧软件上的女人，会去送快递兼职？
他立刻否定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冷笑。
大概是眼花。
坐进驾驶座，昂贵的真皮座椅包裹住他，引擎低吼着驶出车库，将那荒诞的歌声甩在身后。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流淌。
程晚晚的确哼着歌，骑着租来的小三轮，穿梭在老旧小区狭窄的巷道里送快递。
系统！看到没！带薪追剧赚钱，下班送快递创收！双核驱动，财富自由指日可待！攒够钱就炒了那个抠搜老板的鱿鱼！唔……不过今天刚来个帅哥……那就再忍他几天？
翌日清晨，谢临昼特意提前出门，驾驶他那辆惹眼的红色法拉利SF90，准备以“实习生”身份准时抵达，好好“观察”一下新任程总监助理的工作状态。
结果，在一个路口被一辆强行并线的面包车追尾。不算严重，但足以耽搁时间。
谢临昼处理完事故，赶到公司楼下停车场时，眼看就要迟到。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快步走进电梯。
整个办公区空无一人，一股不妙的预感升起。
果然，推开会议室厚重的大门——
里面黑压压坐满了人！晨会己经开始！
巨大的投影幕布前，程晚晚穿着一身得体的米白色套装，正站在聚光灯下侃侃而谈。
她身姿挺拔，笑容自信，目光扫视全场，哪里还有半点工位摸鱼时的懒散？
谢临昼僵在门口。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这个迟到的“实习生”身上，空气安静得可怕。
谢临昼感觉脸颊有点发烫。
伪装成实习生第一天就被堵在迟到现场，还是在全公司大会上！尴尬！这是他二十多年精英人生中罕见的滑铁卢！
他强作镇定，硬着头皮，顶着无数道或好奇、或责备、或看好戏的目光，尽量放轻脚步，试图悄无声息地溜到后排角落。
路过主席台区域时，他瞥见李梅就站在靠前的位置。
李梅也看见了他，拼命使眼色示意他赶紧过去躲在她身后。
谢临昼如蒙大赦，快步走向李梅身边，试图借她魁梧的身形遮挡。
大意了……伪装身份第一要务竟是不能迟到！
刚在李梅身边站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程晚晚清亮悦耳、充满了激情与正能量的声音就回荡在会议室每一个角落——
“……所以，我认为，一个公司的核心竞争力，在于团队凝聚力！” 程晚晚指着幕布上她精心准备的PPT——
全是阳光、握手、团队协作的图片。
“平台给予我们成长的空间，我们更要以主人翁的心态去回馈！感谢公司提供的机会，让我们能在这里挥洒汗水，实现自我价值！每一次项目的成功，都是我们集体智慧的结晶！让我们携手并进，共创辉煌！”
她语调激昂，感情真挚，眼神坚定得像是下一秒要为老板挡子弹。
台下众人听得频频点头，尤其是一些老员工，眼眶都微微了。
这演讲水平，这思想觉悟！不愧是谢总亲自提拔的人！
李梅更是激动不己，看着程晚晚的眼神充满了欣赏，和“我看好的老板娘果然没让我失望”的得意。
站在李梅旁边的谢临昼，嘴巴微微张开，瞳孔地震！
团队凝聚力？主人翁心态？挥洒汗水？实现自我价值？
这些话……是从那个信奉“摸鱼保平安”、吐槽“万恶资本家压榨”的程晚晚嘴里说出来的？？？
他感觉自己坚固的世界观受到了核弹级别的冲击！大脑CPU疯狂运转也无法匹配眼前的画面和声音！
这女人……是精分吗？！
就在谢临昼被这惊天动地的正能量感言震得魂飞天外、三观摇摇欲坠之际，演讲完毕、正从前台走下来的程晚晚，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迟到的谢临昼。
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脸上的职业微笑都没有一丝变化。
但在经过谢临昼身边时，她的右手如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一把抓住了谢临昼的袖子！
“！！！”谢临昼全身瞬间僵硬！一股电流从被抓的袖子窜遍全身！
“！！！”李梅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卧槽！老板娘当众拉小手了？！这么迫不及待宣示主权？？？
全场的目光，“唰”地一下，再次聚焦！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空气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程晚晚却仿佛只是随手拂过一片尘埃。
她拉着谢临昼的袖子，用力往后一扯！
同时，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首视前方，脸上依旧是那副“爱岗敬业好员工”的端庄表情，嘴唇微动，用只有近处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飞快说道——
“傻站着干嘛？迟到了还敢往领导堆里扎？怕李扒皮看不见你？赶紧往后站！”
说完，她极其自然、极其迅速地松开了手，步履从容地走到后排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剩下谢临昼，僵在原地。
昂贵的定制西装袖子上，还残留着被她抓过的褶皱和她指尖微热的触感。
而他英俊的脸上，表情是一片空白的茫然和……被公开处刑的极致社死感。
李梅看着他，又看看后排一脸“我做了好事深藏功与名”的程晚晚，内心疯狂刷屏。
完了完了！小情侣玩情趣被老娘撞破现场了！谢总脸色好可怕啊啊啊！程晚晚你拉袖子就拉袖子，解释什么迟到啊！这不就是欲盖弥彰吗？！
会议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投影仪散热风扇的嗡嗡声，以及谢临昼那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声，在无声地宣告——
这场实习生与总监助理、总裁与摸鱼精之间混乱不堪的晨会修罗场……彻底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