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港的晨光透过油腻的面馆窗户,在苏小卿摊开的英语课本上投下斑驳光影。她握着半截铅笔,在 “订单”“酱料” 等单词旁密密麻麻标注拼音,后厨传来的切菜声与她小声的跟读混在一起:“O…Order,S…Sauce……”
“小苏!发什么呆!” 老王的怒吼惊得她手一抖,铅笔在纸上划出长长的痕迹。她慌忙起身去端面,围裙带子却被桌角勾住,瓷碗 “哐当” 落地。食客们的目光如芒在背,她用蹩脚的英语道歉:“S…Sorry,I will it up!(对不起,我马上清理)” 捡起碎片时,膝盖重重磕在瓷砖上,钻心的疼痛让眼眶发烫。
深夜的公寓里,星星蜷在角落玩捡来的积木,苏小卿就着昏暗的台灯看教学视频。手机音量不敢开大,生怕吵醒邻居,她只能死死盯着字幕,反复模仿主播的口型。当学到 “投诉” 一词时,白天被客人辱骂的场景突然涌入脑海,她咬着牙在笔记本上写满这个单词,笔尖几乎戳破纸张。
社区的英语角成了她的战场。第一次去时,她攥着准备好的自我介绍卡片,手心全是汗。“我…… 我叫苏小卿,来自中国……” 话音未落,几个年轻人用快速的俚语交谈着走开,只留下她僵在原地。角落里的白发老人却朝她招手:“孩子,坐过来,我们慢慢说。”
老人名叫汤姆,曾是大学教授。他指着公园长椅教她:“‘bench’,注意这个‘ch’的发音,不是‘吃’,是气流从齿间冲出。” 苏小卿反复练习,舌头都麻了,终于发出正确读音时,汤姆像孩子般鼓掌:“太棒了!明天我们学问路!”
但进步总伴随着打击。在超市收银时,顾客连珠炮似的问题让她大脑一片空白。“Extra charge?(额外收费?)” 她慌乱摇头,对方不耐烦地用中文骂:“装什么听不懂!” 身后排队的人开始抱怨,苏小卿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翻出小本子记录生词。
转折点出现在暴雨夜。星星突发急性肠胃炎,她抱着孩子冲进医院,用拼凑的英语哭喊:“My daughter...pain!(我女儿…… 疼!)” 护士皱眉听不懂,关键时刻,她想起汤姆教的急救短语:“Possible appendicitis!(可能是阑尾炎!)” 医护人员迅速行动,孩子被推进手术室的瞬间,她瘫坐在地,才发现自己的英语竟能救命。
此后她更加拼命。上班路上背单词,揉面时练习对话,甚至在哄星星睡觉时,也轻声唱着英语儿歌。当她第一次完整听懂电视新闻,当能用英语与房东沟通维修水管,那些被嘲笑、被刁难的日子突然有了意义。
林悦送来的法律文件成了新挑战。全英文的合同条款像天书,她戴着老花镜逐字翻译,遇到不懂的就拍照问汤姆。某个深夜,她终于理清林健转移财产的关键证据链,兴奋得在狭小的房间里转圈,撞翻的水杯浸湿了笔记,她却笑着擦干:“星星,妈妈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面馆里,她开始主动与外国顾客交流。起初结结巴巴,常被嘲笑口音,但她坚持用英语点单、推荐菜品。当有位客人竖起大拇指:“Ylish is gettier!(你的英语越来越好了!)” 她红着脸道谢,转身时却偷偷抹了把眼泪 —— 这是她在异国第一次因语言获得认可。
学习语言的路上布满荆棘,但每一次突破都让苏小卿更加坚定。她知道,这不仅是与世界对话的工具,更是撕开谎言、夺回尊严的利刃。在灰港潮湿的深夜里,她对着镜子练习发音,窗外的霓虹映照在她眼底,那簇名为希望的火焰,正随着每一个准确的音节,越燃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