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那声悠长的叹息,传入所有人耳中。
“276年……”
他缓缓抬起头,疲惫的神情下,嘴角露出苦笑。
“咱老朱家,从咱坐上这把椅子……再到它亡了……276年……值了!”
他目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回周仪身上,那眼里有悲凉,也有一丝解脱。
“至少……比那北元鞑子强!他们在咱汉家河山上折腾了多少年?九十年!连咱大明一个零头都比不上!
咱朱元璋,带着一群泥腿子,能把江山撑过200多年,够了!值了!咱……无憾了!”
“陛下圣明!”
李善长立刻叩首,声音带着哽咽:
“陛下开创大明,功业彪炳千秋,后世子孙纵然……那也是天数!陛下己无愧于天地祖宗!”
“陛下……”
刘伯跟着俯首,眼中精光闪动,试图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土地兼并虽是顽疾,却并非无药可医!若要预防,臣以为,当从源头着手!
其一,便是……限制宗室封王!”
他声音落下,却如石子入水,瞬间激起千层浪。
“刘中丞此言差矣!”
胡惟庸立刻出列反驳,声音急切:
“藩王乃国之屏藩,拱卫京师,岂能轻言限制?此乃动摇国本之议!
要防兼并,当重律令,严刑峻法以惩豪强兼并之罪……”
“所言极是!”
李善长眼神锐利如刀:
“天下乃陛下提三尺剑,九死一生所取!分封诸王,裂土而治,正是效法上古圣王,圣人之举!
此乃陛下家事,亦是国策根本!岂容尔等妄议?”
“李相此言才是因循守旧!藩王就藩,动辄赐田万顷!岂不是真正的动摇国本?”杨宪毫不示弱,开始帮腔刘伯温。
“杨宪!你个小儿……”
“够了!”
一声断喝,瞬间压下了所有争吵。
朱元璋面沉如水,一只手重重拍在半截御案上。
他目光如电,冷冷扫过争执的各方。
“咱还没死呢!就在这儿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此事……容后再议!”
他声音带着烦躁。
帐内瞬间噤若寒蝉。
刘伯温低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李善长和胡惟庸各自收敛,退回班列,但空气中无形的硝烟味依旧弥漫。
朱元璋的目光重新落回周仪身上,沉默片刻后开口:
“先生,您方才提到的那个……亡国之君。
咱问你,此人,可是个昏聩无能、不理朝政、只顾自己享乐的混账东西?”
周仪迎上他的目光,缓缓摇头。
“陛下,恰恰相反。后世史书对其毁誉参半,但有一点却是共识——此帝,无比勤勉。”
“无比勤勉?”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眉头紧锁,“勤勉……国何以亡?”
“他宵衣旰食,事必躬亲,自诩励精图治。”
周仪缓缓道来,讲述着那段,国人无比熟悉的历史。
“然其勤勉,犹如抱薪救火。大明王朝积重难返,财政早己千疮百孔,国库空虚至极。
他的勤勉,不过也是杯水车薪罢了。”
朱元璋沉默了,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勤勉的亡国之君?这比他想象的昏君亡国,更让他感到荒谬。
“那……”
朱元璋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这亡国之君,最后……下场如何?”
周仪看着他,缓缓叹出口气。
“陛下,此人结局,甚为惨烈。
若陛下愿亲眼一见,周某,倒可带陛下一观。只是……
只是陛下,需得做好万全准备。此景,恐非人间之象。”
朱元璋的身体猛然一僵。
他死死盯着周仪,那双眼睛里,瞬间涌起愤怒、痛苦、恐惧、决绝……无数种情绪在其间碰撞。
终于,朱元璋猛地站起身。
他没有咆哮,没有怒斥,而是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朝着周仪,竟当众深深作揖,行了一个极重的礼。
“陛下不可!”李善长、刘伯温失声惊呼,想要上前阻止。
朱元璋却恍若未闻,保持着作揖的姿态,声音洪亮,回荡在这大帐中: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这是老宋头,那天给咱上的课。”
“今日!”
朱元璋的声音斩钉截铁:
“便请周仙……带咱!带咱大明君臣!去亲眼看看!看看那后世败亡的河山!
看看那祖宗基业……是如何倾覆的!
咱要看看,咱要诸位都看看!把这血淋淋的教训,都给咱刻到骨子里!带进棺材里去!”
话音落,帐内死寂。
李善长、刘伯温等所有臣子面面相觑。
旋即,一众臣子皆是面色肃然,朝着周仪的方向,深深躬下身去。
朱标拉着朱棣,也一同躬身。
马皇后看着丈夫孤绝的背影,眼中含泪,最终也缓缓屈膝行礼。
“请国师……指引!”
群臣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
“好。”周仪只轻轻应了一个字。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帐中虚空,轻轻一拂。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刺目光芒。
然而,就在这瞬间,整个大帐空间仿佛被波纹溅起的水面,荡起涟漪。
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骤然降临。
“啊!”
“这……”
惊呼声、抽泣声,被淹没在空间震荡之中。
所有人都感觉到脚下土地消失,身体仿佛被抛入了无尽的虚空乱流,失重感接踵而来。
首播间的弹幕瞬间被海啸般的惊呼淹没:
“来了来了!名场面!煤山自缢!”
“老朱挺住啊!前方高能预警!”
“崇祯:未曾设想的见面方式增加了……”
“泪目了,一个王朝最后的挽歌……”
不知过了多久,失重感骤然消失。
众人脚下,再次传来坚实土地的触感。
朱元璋猛地睁开眼,刺目的天光让他下意识眯了一下。
当视线恢复,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瞬间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他们身处一座荒凉的山坡之上。
脚下是枯黄的秋草,寒鸦飞过,尽显凄凉。
一轮夕阳挂在远方,将云层染成凄厉的残红色。
残阳之下,有一城池。
那城池与应天府有些相似,却又有不同。
然而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熟悉的“应天府”皇城,己非他们记忆中恢弘的模样。
冲天的火光在城内各处燃烧,昔日巍峨的城墙之上,隐约可见残破的旗帜。
惊惶的哭喊、兵刃的撞击、战马的嘶鸣……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那混杂着死亡与毁灭的声浪,也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这……这……”汤和手指着远方,嘴唇哆嗦着,眼里写满了惊骇欲绝。
徐达脸色铁青,死死盯着那燃烧的宫阙,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朱元璋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
他死死盯着那片燃烧的城池,脸上的肌肉扭曲。
“此地,曰煤山。”
周仪抬手,指向山坡下那片战火纷飞的城池。
“攻入京师的,乃一关中人。他本驿站小卒,因朝廷裁撤驿站,生计无着而反。
其部众,多为饥寒交迫、无地可耕之流民。”
周仪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字字如刀。
“其势如野火,席卷中原。各地官府,或望风而降,或无力抵抗。终至……兵临城下。”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山坡更高处。
那里,几棵枯瘦的老槐树在寒风中摇曳。
“城破之日,便是今日。”
“大明最后一位皇帝,遣散皇子,手刃后宫妃嫔公主,免其受辱。”
“随后,他只身一人,仅携身边最后一名忠仆老太监……登上了这座煤山。”
话音未落。
一阵冷冽的的山风刮过,裹挟起远方的烟尘。
两道踉跄的身影,正从远处走来。
夕阳下,二人的影子被拉得无比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