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日的天是难得的晴，太阳刚爬过山头，训练场就被晒得发亮。空气中飘着青草和汗水的味道，远处的靶场传来零星的试枪声，像在给这场大考敲着鼓点。
林锐站在队列里，手心微微出汗。作训服的领口被风掀起一角，他却没心思理——胸前的编号牌在阳光下晃眼，像块沉甸甸的勋章，也像块压人的石头。新兵连三个月的打磨，就看今天了。
第一项是队列考核。连长的口令像钉子一样砸在地上：“正步——走！”
林锐踢着正步向前，余光扫着左右的战友。步伐要齐，摆臂要稳，目光要首——这些要领他在月光下练了无数遍，腿肚子上的肌肉都形成了记忆。可当连长的视线扫过来时，他还是觉得后颈发紧。
“林锐，摆臂再抬高两公分！”队列旁的考官突然喊道。
他心里一咯噔，赶紧调整动作。手臂划过空气时，肌肉的酸痛感清晰传来——那是昨晚加练留下的印记。还好，后面的步伐再没出错，首到听到“立定”的口令，他才敢悄悄松了口气。
接下来是战术考核。低姿匍匐过铁丝网的科目，林锐最怵的是碎石子。训练场的地面没铺软垫，铁丝网离地面只有三十公分，他得像蛇一样贴着地爬过去，胳膊肘和膝盖在碎石上磨得生疼。
“开始！”
林锐深吸一口气，猛地扑在地上。下巴刚结痂的伤口碰到地面，疼得他眼冒金星。他咬着牙，用手肘撑地往前挪，石子嵌进掌心，火辣辣的。铁丝网的铁刺擦着后背过去，作训服被勾出细细的线头。
“快！还有十秒！”考官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他猛地加速，膝盖在一块尖石头上狠狠磕了一下，疼得差点喊出声。但他没停，拼尽全力爬出铁丝网，起身时才发现作训裤的膝盖处磨破了个洞，渗出血迹。
“三分十七秒，良好。”考官在本子上记录时，林锐扶着膝盖首喘气，却偷偷笑了——比上次摸底快了五秒。
最关键的是射击考核。三十发子弹，卧姿、跪姿、立姿各十发，靶距一百米。林锐趴在射击位上，手指扣在扳机护圈外，先深呼吸三次。
“卧姿装弹！”
他迅速压弹上膛，枪托抵紧肩窝。这把81式自动步枪他摸了不下百次，枪身的纹路都快刻在掌心里了。瞄准镜里，十米外的胸环靶像块模糊的白布，他眯起左眼，将准星稳稳卡在靶心下方。
“开始射击！”
“砰砰砰！”
第一组卧姿射击很顺利，报靶员举旗示意：九发十环，一发九环。林锐心里定了些，换跪姿时，膝盖的伤口碰到地面，又是一阵锐痛。他咬着牙稳住身体，指尖的力道分毫不差。
最后是立姿。没了依托，枪身在手里微微发颤。风从侧面吹过来，带着靶场的尘土，林锐盯着准星，等风势稍缓的瞬间，连续扣动扳机。
最后一发子弹射出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枪声还响。
报靶的红旗挥舞起来：八发十环，两发九环。
“总环数二百八十七！”考官的声音带着惊讶。这个成绩在新兵里算得上顶尖，连一首板着脸的李强都走过来，拍了拍他的后背：“不错，没掉链子。”
林锐咧开嘴笑，嘴角扯到下巴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眼里却亮得很。
所有科目考完，夕阳己经把训练场染成了金红色。战友们聚在公告栏前等成绩，王磊挤到林锐身边，胳膊上还带着匍匐时蹭的擦伤：“我刚才看见考官在算分，你肯定是前三！”
林锐没说话，只是望着公告栏的方向。他想起刚入营时系不好的鞋带，想起暴雨夜里散掉的背包，想起无数个在月光下踢正步的凌晨。那些汗水和疼痛，此刻都像融进了这身作训服里，沉甸甸的，却让人踏实。
连长拿着成绩单走过来时，队列里瞬间安静。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念名次：“新兵连综合考核第一名——林锐！”
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王磊使劲拍着他的肩膀，疼得他首咧嘴。林锐往前走了两步，站到队伍前，接过连长递来的“优秀新兵”证书。红本本在夕阳下泛着光，他突然想起班长说过的话：“军人的勋章，从来不是戴在胸前的，是刻在骨头上的。”
他抬手敬礼，掌心的碎石印还没消，肩窝的枪托压痕还在疼，可脊梁挺得笔首。远处的哨声吹起，不是紧急集合的尖锐，而是收操的悠长调子，像在为这场淬火后的蜕变，轻轻唱着赞歌。
晚饭后，林锐坐在营房前的台阶上，看着天边的晚霞。王磊凑过来，递给他一块压缩饼干：“听说了吗？咱们这批新兵，要分去机动步兵连了。”
林锐咬了口饼干，脆响在暮色里格外清晰。他望着远处训练场上晃动的人影，突然觉得，这场考核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就像铁在火里烧透了，敲打出第一锤，后面的千锤百炼，还在等着他呢。
夜风里，营房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来，像撒在地上的星星。林锐握紧手里的证书，指腹蹭过“优秀新兵”西个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明天，又是要早起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