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营房里的呼吸声还匀匀实实的，李想却被一阵尖锐的哨声猛地拽醒。那声音像根冰锥，刺破了黑夜里的宁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紧急集合！”赵刚的吼声隔着门板炸开来，“三分钟！楼下操场集合！”
李想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几秒钟后才猛地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摸衣服。黑暗里，王磊的惊呼声、床铺的吱呀声、衣服摩擦的窸窣声混在一起，像一锅突然沸腾的水。
“我的腰带呢？”王磊在对面摸瞎，声音里带着哭腔，“谁看见我腰带了？”
李想顾不上回话，手指飞快地系着作训服的扣子，膝盖在慌乱中撞到床脚，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耽误半秒。他想起理论课上学过的紧急集合要求——速度、安静、有序，可真到了这时候，脑子里只剩下“快”这一个字。
林锐的动作明显快得多。李想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几乎是瞬间从床上弹起，摸黑穿戴整齐，背包带在他手里翻飞两下就勒得紧紧的，整个过程没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这边。”林锐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带着点压低的沉稳。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武装带，精准地扔到王磊床上。
“谢、谢谢班长！”王磊手忙脚乱地接住，嘴里还在念叨，“完了完了，肯定超时了……”
李想最后拽了把背包，感觉带子勒得肩膀生疼，抓起帽子就往门外冲。楼道里己经挤满了人，脚步声咚咚地响，没人说话，只有急促的喘息和衣服摩擦的声音。
三分钟后，操场的路灯下，新兵们歪歪扭扭地站成几排。有人的扣子扣错了位，有人的帽子戴反了，王磊的背包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像个随时会散开的麻袋。
赵刚站在队伍前面，脸色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有声音像淬了冰：“看看你们这德性！三分钟，磨磨蹭蹭跟逛菜市场似的！敌人会等你们系好鞋带再进攻吗？”
他的目光扫过队伍，在李想身上停了停——李想的衣服还算整齐，背包也勒得紧实，只是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
“全体都有！”赵刚突然提高音量，“负重五公里越野！目标：后山靶场往返！现在——出发！”
“是！”吼声参差不齐，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队伍刚跑出营区，李想就觉得膝盖的旧伤开始隐隐作痛。黑暗里看不清路，只能跟着前面人的影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背上的负重像块石头，压得他呼吸越来越沉。
“跟上！”林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刻意放慢了脚步，跟在李想身边，“调整呼吸，别用嘴吸气。”
李想点点头，努力把急促的喘息压下去。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些困意，却吹不散腿上的酸胀。他想起昨天打靶时的稳，此刻才明白，训练场的考验从不会只在阳光下出现。
跑过半山腰时，王磊突然“哎哟”一声，踉跄着差点摔倒。林锐眼疾手快地拽了他一把，才发现他的作训鞋开了胶，鞋底几乎要掉下来。
“坚持住。”林锐没多问，只是从自己的背包侧袋里摸出根备用的鞋带，“绑紧点，能撑到回去。”
王磊咬着牙点头，弯腰用鞋带把鞋底捆在鞋面上，动作急得手都在抖。李想站在旁边等他，膝盖的疼痛越来越清晰，却奇异地没了昨天的慌乱。
“走了。”林锐拍了拍他的胳膊，率先往前跑。
李想跟上他的脚步，黑暗里，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身边林锐均匀的呼吸声。他突然想起昨夜梦里的铁丝网，想起那些晒在上面的阳光——原来勇气不只是在打靶时稳住的手，也是在凌晨的黑夜里，哪怕疼得龇牙咧嘴，也不肯停下的脚步。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时，队伍终于冲回了操场。李想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汗水顺着下巴滴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王磊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绑着鞋带的鞋，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锐站在他们旁边，额头上也带着汗，眼神却亮得很。赵刚走过来，目光在他们三个身上转了一圈，没骂人，只是丢下一句：“早饭前，把内务重新整理一遍。”
李想抬头时，正好看见朝阳从远处的树梢爬上来，金色的光漫过操场的铁丝网，落在他的手背上，暖得像昨天晒在上面的阳光。他笑了笑，扶着王磊站起来——今天的路，好像又走稳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