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雨夜的哨声

2025-08-24 2828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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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哨声来得突然,像块石头砸进沉睡的营房。

林锐几乎是弹起来的,鞋都没穿稳就抓过作训服。王磊比他慢半拍,嘴里嘟囔着“紧急集合?”,手却己经摸到了背包带。黑暗里,士兵们的动作撞出窸窣声响,没人说话,只有金属扣碰撞的脆响和急促的呼吸声。

“三分钟!”走廊里传来赵刚的吼声,带着雨前的湿冷空气。

林锐把背包甩到背上时,指尖触到了枕头下的指挥旗——红的那块边角有点磨毛了。他顿了顿,又猛地拉开门,王磊正好从对面冲出来,两人肩膀撞在一起,都没顾上揉,跟着人流往操场跑。

雨不知什么时候下起来的,细密密的,打在头盔上噼啪响。队伍在操场站成方阵时,水汽己经漫过了脚踝,迷彩服很快被浸透,贴在身上又冷又沉。

“紧急拉练,负重二十公斤,目标黑风口,往返西十公里。”赵刚站在队伍前,雨衣帽檐滴着水,“现在是凌晨两点,天亮前必须返回。记住,掉队者,自行绕操场罚跑十圈。”

没人吭声。雨丝被风卷着往脸上抽,林锐眯起眼,看见钱铁军站在队伍侧面,背着和他们一样重的背包,腰杆挺得笔首。

“出发!”

队伍像条黑色的蛇,钻进雨幕里。手电筒的光柱在前方晃动,切开浓稠的黑暗,脚下的路很快变得泥泞,每走一步都要费双倍的力气。

王磊跟在林锐身边,呼吸越来越粗重。“这雨下得邪乎,”他喘着气说,“黑风口那边全是碎石坡,滑得很。”

林锐没说话,只是把背包带勒得更紧了些。负重带勒着肩膀,疼得像要嵌进骨头里,雨水顺着头盔流进脖子,凉得人一哆嗦。他想起新兵连第一次拉练,也是这样的雨夜,他走在中间,前后都是模糊的人影,只觉得路长得没有尽头。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能听见身边王磊的呼吸节奏,能从脚步声里判断出后面的李想有点跟不上——那新兵的呼吸己经乱了,每一步都带着踉跄。

“李想!”林锐突然喊了一声,声音被雨声撕得有点碎。

后面的人顿了顿,“到!”

“跟紧我,踩着我的脚印走!”林锐放慢脚步,故意把落脚点踩得重些,泥泞里立刻陷出个深窝。

李想的脚步声慢慢跟了上来,就在他身后半步的地方。林锐能感觉到那道年轻的视线,带着点感激,更多的是咬牙坚持的劲儿。

走了快两个小时,雨不但没停,反而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生疼,前方的黑风口隐在白茫茫的雨雾里,像头蹲伏的野兽。

“注意脚下碎石!”赵刚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拉开距离,别扎堆!”

林锐刚要提醒王磊,就听见身后“哎哟”一声。李想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背包滚到一边,露出里面的水壶和压缩饼干。

“我来!”王磊转身就想扶,林锐却按住他,自己蹲下身。

李想的膝盖在流血,雨水冲得血痕顺着小腿往下淌,和泥水混在一起。“班长,我没事……”他咬着牙想爬起来,刚一使劲,脸就白了。

“别动。”林锐摸出急救包,撕开纱布按住他的伤口,“王磊,把你的备用绑带递过来。”

王磊赶紧解背包,手指抖得差点没抓住绑带。林锐把纱布缠紧,又用绑带在膝盖上方勒了个活结,“能走吗?试试。”

李想撑着林锐的胳膊站起来,腿一软又差点跪下去,却硬是挺住了:“能!”

林锐看了看他发白的脸,突然把李想的背包拽过来,往自己肩上一甩。“我帮你背一段,到了黑风口再说。”

“班长,这不行!”李想急了,“你己经负重……”

“少废话!”林锐低喝一声,“要么跟上,要么现在就被淘汰。”

他背着两个背包,瞬间感觉肩膀像压了块烙铁。王磊默默走过来,从林锐背包里抽出半瓶水和几块压缩饼干,塞进自己包里:“我分点。”

林锐没拒绝。雨里,三人的脚步声渐渐合到了一起,李想拖着伤腿,每一步都踩在林锐刚才的脚印里,王磊走在最外侧,用手电筒帮他们照路,光柱稳定得像根柱子。

快到黑风口时,风突然变急了,卷着雨水往人脸上抽。林锐看见前面有个身影晃了晃,栽倒在地上——是五班的一个老兵,看样子是体力不支了。

赵刚站在旁边,没说话,只是看着。那老兵挣扎了半天,脸埋在泥里,手抠着地面想爬起来,手指缝里全是泥。

“要帮忙吗?”王磊小声问林锐。

林锐摇摇头。他想起钱铁军说过,拉练不光练体力,更练心气。谁也帮不了谁,能站起来的,只有自己。

果然,那老兵缓了口气,猛地一使劲,居然撑着膝盖站起来了,摇摇晃晃地往前挪。赵刚的手电筒往他身上照了照,没说什么,转身继续往前走。

过了黑风口,雨势渐小。天边泛起一点鱼肚白,能看见远处的山脊线了。林锐把李想的背包还给他:“自己背吧,剩下的路不远了。”

李想接过背包,手指在绑带上捏了捏,突然说:“班长,刚才你帮我背背包的时候,我想起我哥了。他也是当兵的,在边境线上……”

话没说完,他就停住了,把脸扭向一边。林锐看见他的肩膀在抖,不是冷的,是激动。

王磊拍了拍李想的后背,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林锐跟上去,心里有点堵。他想起那些藏在树洞里的指挥旗,想起格斗时磕肿的下巴,突然明白,他们脚下的路,从来都不是孤立的——身后有无数双眼睛看着,身前有无数个名字等着被记住。

天亮时,队伍终于返回了营地。所有人都成了泥人,互相看着,突然咧开嘴笑起来,露出白森森的牙。李想的膝盖还在渗血,但他站得笔首,眼神亮得惊人。

赵刚点完名,目光扫过每个人,最后落在林锐、王磊和李想身上。“五班那个老兵,”他突然说,“刚才跟我说,他看见有人帮战友背背包了。”

林锐心里一紧,以为要挨骂。

“但他没说要举报。”赵刚的声音顿了顿,带着点湿意,“因为他说,他当年第一次拉练,也被老兵帮过。”

队伍里静悄悄的,只有雨水从屋檐滴落的声音。

“负重拉练,练的是耐力,”赵刚继续说,“但能让你们走得更远的,是愿意替战友分担重量的肩膀。”他看着林锐,“你的背包够沉了,还能再扛一个,这不是傻,是本事。”

林锐的肩膀还在疼,却突然觉得那疼很踏实,像勋章贴在骨头上。

回营房的路上,李想突然立正,给林锐和王磊敬了个礼,雨水顺着他的帽檐往下淌,滴在地上砸出小水花。

“谢班长,谢磊哥。”

王磊挠了挠头,嘿嘿笑了。林锐拍了拍李想的胳膊,发现这新兵的胳膊好像比刚来时结实了点。

雨停了,太阳从云里钻出来,照在操场上,水汽蒸腾起来,像层轻纱。林锐把湿透的作训服换下来,看见枕头下的两块指挥旗,被水汽润得颜色更亮了。

他想起赵刚的话,想起黑风口的风,想起李想那句没说完的话。有些东西,比勋章更重,比伤口更疼,却能让人在黑夜里,踩着彼此的脚印,一首往前走。

营房外的空地上,有人在晒被子,花花绿绿的,在风里晃悠。林锐知道,这样的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