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 章 :勋章般的伤痕

2025-08-24 2455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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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号划破营房上空时,林锐脸上的油彩印子还没褪干净。淡青色的轮廓像幅写意画,洗了三遍脸,冷水激得皮肤发紧,那几道印记反倒更清晰了些。

“跟被蚊子叮了一脸似的。”王磊凑过来看,手里捏着块肥皂,“用这个搓,我试过,去油污特管用。”

林锐没接,对着镜子摸了摸脸颊。那几道淡绿的印子像勋章的边角,带着种踏实的存在感。“留着吧,”他笑了笑,“比新兵连的小红花实在。”

王磊嗤笑一声,转身往水房跑,拖鞋在水泥地上磕出“哒哒”的响。林锐望着他的背影,想起昨天在松树林里,这家伙扑向五班士兵时,动作快得像头小豹子,完全没了刚入伍时的毛躁。

早训是五公里越野。队伍刚冲出营门,王磊就拽着林锐往前冲,两人并肩跑在最前面。晨雾里,远处的山头像浸在水里的墨块,慢慢晕开轮廓。

“昨天赵连长说的‘信任’,你听懂了没?”王磊的呼吸有点急,声音却很清楚。

“不就是后背交给对方?”林锐侧头看他,“你昨天在右翼,我可把正面全交给你了。”

“那是!”王磊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脚下却没减速,“不过我后来想,光是信还不够,得有本事让对方信。要是我昨天没守住,你迂回过去也白搭。”

林锐心里一动。这小子不光沉稳了,还琢磨起更深的东西了。他加速超了半步,拍了拍王磊的肩膀:“那今天越野,你可别掉链子。”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骚动。一个新兵脚下打滑,重重摔在地上,闷哼了一声。林锐和王磊同时停下脚步。

是三班的新兵李想,脸埋在跑道上,迷彩裤的膝盖处渗出深色的印子。王磊刚要伸手扶,林锐按住他:“让他自己起来。”

李想咬着牙撑起身子,膝盖一弯又差点跪下。他抬头时,眼里含着泪,却死死瞪着前方,手在膝盖上抹了一把,血混着泥粘在掌心。

“走!”林锐低喝一声,没回头。王磊愣了愣,也跟着往前跑,只是跑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李想正一瘸一拐地追上来,嘴唇咬得发白,却没再哼一声。

跑完越野,李想的膝盖己经肿得老高。卫生员用碘伏消毒时,他疼得浑身发抖,却硬是没叫出声。林锐站在旁边看着,想起自己新兵连第一次掉单杠,也是这样咬着牙硬撑,觉得疼是丢人的事。

“疼就喊出来,”林锐突然说,“憋着容易出事。”

李想猛地抬头,眼里的泪差点掉下来:“班长,我不是故意拖后腿的……”

“没人说你拖后腿。”林锐拿起一块纱布,“战场上当兵的,谁身上没几道疤?膝盖这点伤,算给你盖个章,证明你摔过,还能爬起来。”

王磊蹲过来,把自己的护膝摘下来递过去:“我这护膝厚,你戴上试试。”

李想看着护膝上的磨痕,又看看林锐脸上的油彩印,突然笑了,眼泪却跟着掉下来:“谢班长,谢磊哥。”

“哭什么?”王磊拍了他后脑勺一下,“下午练格斗,有你哭的时候。”

下午的格斗训练,赵刚特意让林锐和五班的老兵对练。那老兵是全连有名的“铁胳膊”,上次考核把三个新兵摔得首咧嘴。

“别怂。”王磊在林锐背后低声说,“他下盘不稳,你试试绊腿。”

林锐点头,脱下外套扔给王磊。刚站定,那老兵就扑了过来,拳头带着风扫向他的脸。林锐侧身躲开,左手格开对方的胳膊,右手顺着惯性往他腰上推——这是钱铁军教的借力打力。

但老兵经验老到,顺势往他怀里撞。林锐没站稳,被撞得后退两步,后腰磕在训练架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看准了再动!”赵刚在旁边喊,“格斗不是硬碰硬,是找对方的空子!”

林锐揉了揉后腰,再次摆开架势。这次他没急着进攻,眼睛盯着老兵的脚步——对方重心在左腿,右腿虚点着,果然像王磊说的,下盘不稳。

老兵又一次扑过来,林锐突然矮身,右腿像鞭子一样扫向对方的脚踝。只听“咚”的一声,老兵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林锐刚想伸手扶,老兵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猛地一拽。林锐猝不及防,往前扑倒,下巴重重磕在老兵的胳膊上,一阵腥甜涌上喉咙。

“停!”赵刚喊了一声。

林锐爬起来时,下巴己经肿了。老兵也站了起来,看着他的脸,突然咧嘴笑了:“小子,反应够快。”

“承让。”林锐摸了摸下巴,疼得龇牙咧嘴,心里却有点热。这疼和昨天潜伏时的酸麻不一样,带着种交锋后的痛快。

训练结束时,夕阳把训练架的影子拉得老长。王磊拿着红花油过来,往林锐下巴上倒了点,搓热了往他脸上揉:“你刚才那下绊腿,够他记一阵子了。”

“你怎么知道他下盘不稳?”林锐问。

“上次看他踢正步,右脚总往外撇。”王磊得意地说,“我观察好久了。”

林锐看着他,突然觉得,默契这东西,不光是战场上的一个眼神、一声口哨。它藏在平时的观察里,藏在没人注意的细节里,就像树的根,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缠在一起,才能在风里站得稳。

回营房的路上,李想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膝盖上的纱布又渗了点血。林锐停下脚步,等他赶上来:“明天还能跑吗?”

“能!”李想用力点头,下巴抬得老高,“我跟得上。”

林锐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块糖,塞给他。是块水果糖,包装纸在夕阳下闪着光。

李想愣了愣,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时,他突然觉得膝盖不那么疼了。

晚饭时,钱铁军看着林锐肿起来的下巴和脸上没褪净的油彩印,突然说:“这伤比证书金贵。”

“为啥?”王磊抢着问。

“证书是别人给的,伤是自己挣的。”老班长喝了口汤,“战场上,能证明你拼过的,不是奖状,是身上的疤。”

林锐摸了摸下巴,又想起枕头下的两块指挥旗。红的,蓝的,像两团火,烤得心里暖暖的。他知道,以后这样的伤还会有,这样的默契也会越来越深。就像营房外的山,今天看着是一道坎,明天踏过去,就成了身后的风景。

而那些一起踏过坎的人,会像树一样,根缠在一起,朝着同一个方向,长得越来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