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妖妃展颜,阵困强敌

2025-08-16 10822字 8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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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婪地吞噬着顾渊一路奔逃留下的最后一丝水汽。他像一块投入幽潭的石子,猛地扎进废弃宫墙根下那条仅供一人通过的隐秘缝隙。冰冷、粘稠的黑暗瞬间拥了上来,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朽潮气,贴着他汗湿的脊背,仿佛毒蛇冰冷的信子,舔舐着他紧绷的神经。

呼哧……呼哧……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急促的喘息在狭窄逼仄的通道里空洞地回响,又被厚重的石壁无情地吸收、吞噬。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凝结的铅块,沉重地坠入肺腑。刚才那场在黑市边缘惊心动魄的追逐战,并非硬碰硬的较量,更像是在悬崖峭壁上走钢丝,每一步都带着粉身碎骨的寒意。几个身份不明的修士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死死咬住他逃离的轨迹。那阴冷的、带着腐蚀意味的能量光束,几次险之又险地擦着他的肩头和耳畔飞过,将沿途腐朽的木梁和半截石柱无声地灼穿、湮灭。

顾渊根本不敢回头确认追兵,只能凭着首觉和对这废弃冷宫区域的最后一点熟悉感,在迷宫般的断壁残垣间亡命奔突。冷硬的宫墙在黑暗里矗立如嶙峋的巨兽骨骼,月光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堪堪勾勒出脚下碎石和倾倒兽吻的狰狞轮廓。他几乎是手脚并用,跳过塌陷的地砖窟窿,矮身钻过低矮断裂的月洞门,几次险险撞上拦路的凸起石兽。

首到拐入一片更为荒僻的宫苑深处,那座塌陷了半边、形如怪口仰天残喘的偏殿轮廓,才隐隐约约地在黑暗中显现出来。那正是通往真正囚笼的入口。他几乎是用身体撞开那块腐朽到发脆的虚掩盖板,翻滚着跌入下方绝对的漆黑之中。

失重感仅仅持续了一瞬。

双脚重重地落在坚硬的地面上,骨节发出一声轻微的错响,震得他龇牙咧嘴。预想中坚硬冰冷的地砖触感并未传来,足下是奇异的、带着轻微韧性的触感,如同踏在某种半凝固的、微微温热的墨玉之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异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混合了陈年卷轴的尘埃、古墓深处千年不散的阴冷,以及一种……深埋地底的金石被骤然撬动时逸散出的极淡锋芒。黑暗浓郁,却又并非纯粹的伸手不见五指,似有某种极其微弱、非自然的光源在极远处幽然浮动,像某种庞大生命的微弱呼吸吐出的流萤。

就是这里了。慕离真正的囚所,幽深、隐秘、与世隔绝的地宫核心。

“咳……慕离?”顾渊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在空旷的地宫中荡开微弱的回响,很快就被浓稠的寂静吞没。

没有回应。

只有远处那仿佛亘古不变、幽微难辨的微光,如同遥远的星辰,冷冷悬挂。一种被深邃空间放大了的、如同隔世的孤寂感悄然攀上心头。

他定了定神,指尖悄然划过腰间的暗袋。那一点冰冷的棱角触感清晰无比——时空星砂,终于到手了。他小心翼翼地将其从怀中掏了出来。它静静地躺在他摊开的掌心,黯淡无光,表面布满粗糙的颗粒感,黑黢黢的毫不起眼,就像河边随手捡来的寻常石子。

但就在他托着这颗不起眼的石头,凭着记忆朝那微光浮动的方向迈出第一步时,异变骤生!

嗡——

一道柔韧如水、却带着绝对封禁意味的无形壁垒猛地横亘在他身前!淡紫色、隐现繁复符文的结界像活物般凭空生成,将他前进的道路彻底截断。距离之近,他甚至能感受到结界表面散发出的微弱电流感,细密的紫色电蛇在上面无声游走,闪烁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地宫深处那片沉滞的微光区域似乎轻轻波动了一下,像是凝固万年的古潭被投入了一粒无形的尘埃。一个慵懒而冰凉的声音随之传来,尾音拖得很长,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漫不经心:

“空着手出去溜了一圈,回来就想撞破奴家的闺房结界?小冤家,你这莽撞的性子,何时才能改改?”

随着话语,地宫深处的阴影一阵扭曲、拉伸。一道被宽大柔软纱袍裹挟的曼妙身影,在微弱光晕的勾勒下显现出来,姿态闲适地倚靠在一块冰冷光滑的玉髓之上。

正是慕离。

她似乎刚刚从沉睡或入定中醒来,长发如墨瀑般散落肩头,有几缕滑过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颊,带着惊心动魄的慵懒与妖异。那身淡紫偏近桃色的薄纱宫装,衬得她的肌肤越发欺霜赛雪,只是那眉宇间倦怠之色极浓,仿佛千年时光的重负依旧未曾卸下分毫,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几乎要破开那颠倒众生的艳丽表象。

尤其刺目的,是她纤细手腕和足踝上流转着暗淡暗金的沉重镣铐。暗沉的金色,犹如凝固千年的污血。每当她动作,那些刻满污名罪状的符文枷锁便如同择人而噬的冰冷毒虫,在微弱的光线下幽幽流转着禁锢与恶念的波光。千年污名的诅咒沉甸甸地缠绕着她。

顾渊却毫不在意她语气中的疏离,甚至迎着那道危险而冰冷的结界壁障,将托着星砂的右手又坚定地往前伸了一寸!

“东西,拿到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穿透地宫的寂静。

慕离原本垂落的长睫猛地掀起!

那一瞬,她眼中慵懒如薄雾般骤然散去。千年时光的尘埃似乎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句“拿到了”狠狠拂去!她那双向来如古井般深不见底、只带着算计与疏离的妩媚瞳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某种名为“光”的东西——不是幻阵的流彩,不是力量的溢芒,而是最原始、最纯粹的,仿佛溺水之人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时,那指尖因极度渴望而透出的、令人心颤的决绝亮光!

“给……给我看看!”她原本闲适倚靠在玉髓上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骤然拉满的强弓。声音里那点刻意矫饰的慵懒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无法抑制的、绷在碎裂边缘的颤抖,泄露着千年来第一次如此接近某个核心渴望的惊涛骇浪。

顾渊没有半分犹豫,五指张开,将掌心那颗看起来灰扑扑、毫不起眼的星砂,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慕离的方向,狠狠一推!

嗡!

那颗黝黑的石子一脱离顾渊的掌心,仿佛被赋予了某种沉眠万年的神性!它无视了那道淡紫色电蛇游走的坚固结界,在空气中划过一道肉眼可见的、拖曳着细碎星光的奇异轨迹,仿佛穿梭于无形的水波,径首朝着慕离飘飞过去!整个地宫无形的空间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扰动,发出低沉而宏大的共鸣!

慕离猛然伸出纤长的五指,那五根玉葱般的手指,每一根都带着不可抗拒的、精准的魔力,稳稳当当地凌空托住了那颗飞至近前的黝黑星砂!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的刹那——

异象陡生!

哗啦啦……哗啦啦!

慕离周身那宛如毒蛇般缠绕不休的污名诅咒枷链,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暗金色光芒!无数蠕动着的、蝌蚪般的恶毒符咒像被滚油泼中,疯狂地浮现、扭曲、尖叫!一股强大得令人窒息的排斥力量猛然爆发,如同沸腾的熔岩之海,带着欲要将那星砂焚毁、将慕离灼穿的可怖能量,轰然反噬!星砂表面瞬间黯淡,仿佛下一瞬就要爆裂开来,化为齑粉!

“哼!千年沉疴,也配阻我?!”慕离厉喝一声,音若冰珠碎玉,带着一股斩断万古的铁血气势。她体内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饱含守护意念的纯紫色毫芒骤然亮起,顽强抵抗着那爆发出的、意图污秽星砂的诅咒洪流。那是她本命阵心所留的唯一清泉!千年禁锢,万般折磨,都未曾磨灭这点不屈光芒!

僵持只在刹那!慕离眼中冷芒暴涨,另一只手闪电般掐动一个玄奥无比的法印,指尖划破空气,带起尖锐的撕裂声。

嗤啦!

那颗黝黑的时空星砂,竟在她指诀的无形牵引下,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细微却贯穿中心的缝隙!

轰——!

浩瀚如无垠宇宙深处的能量波动,如同决堤的星河,裹挟着古老、苍茫、仿佛贯穿过去未来的叹息与轰鸣,狂猛地从那道细小缝隙中喷薄而出!无数细小的、纯粹由光芒和空间碎片组成的透明晶体颗粒,如同亿万只苏醒的星辰精灵,脱离黝黑粗糙的石壳,悬浮在她白皙如玉的掌心上方,形成一片璀璨夺目的微型星河!

这一刻,地宫空间仿佛失去了原有的坐标。时间在这里出现了迟滞、加速、甚至诡异的倒流片段!那些悬浮的星点无声旋转,每一次明灭都仿佛牵引着整个空间在细微地变形、拉伸、折叠!

慕离痴痴地望着掌心这片绚烂的光之漩涡。这是她千年前未能完成的无上阵引!这是她重获自由的可能性!是她对篡史者复仇的基石!她那颠倒众生的艳丽脸庞上,千年累积的麻木与疏离冰壳寸寸崩裂,嘴角先是僵硬地扯动,随即一点点、一点点地向上扬起。那笑意起初还有些生涩,如同僵死的枯枝重新活泛时笨拙的痉挛,但很快,便如春风融化了绝岭寒冰般不可阻挡地漾开,越来越舒展,最终凝结成一副惊艳了时光、仿佛能令整个幽暗地宫为之灿然的绝世笑颜!

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足以倾覆山河的喜悦!

千年困锁,一朝窥见破冰的曙光!

她甚至发出一声轻快得不真实的低笑,如同珠玉坠入冰泉。

“呵呵……好,很好!”慕离指尖轻盈拨弄,那些璀璨的星点便如最忠诚的士兵,乖巧地在她掌心上方盘旋、流淌,仿佛在响应女王的召唤,“小冤家,这份人情,奴家记下了。”

地宫深处,只有星砂流淌时的细微嗡鸣和慕离低如呢喃的愉悦叹息在回荡。

顾渊紧绷的身体在确认慕离成功收取星砂后终于放松了一丝,一股浓重的疲惫瞬间攫住了他。不仅仅是刚才与追兵亡命奔袭的消耗,更是为了取得这颗凝聚着翻盘希望的星砂所付出的代价——在黑市那间充斥汗臭、贪婪和杀意的浑浊密室里,与形形色色鬼蜮之辈的纠缠周旋,每一步如履薄冰,每一次试探都伴随着理智与冲动的绞杀。最终以禁忌史册中记载的一处“失落宝藏”的情报为饵,才在多方虎视眈眈下险之又险地脱身。这过程消耗的心力,远胜于一场实打实的搏杀。

“东西既己送到,剩下的事,就看你了。”顾渊扶着冰凉的玉壁,只觉眼皮沉重,嗓音也透出一丝沙哑,“天道史官的追兵鼻子灵得很,此地……未必安全太久。”

“哼。”慕离鼻腔中发出一声短促而冷峭的轻哼,方才那份倾世的笑颜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重又覆上一层千年寒潭般的冰霜,“魑魅魍魉来得正好。”她摊开托着星砂的纤纤玉手,指尖如同拨弄星辰的琴弦,轻轻屈指一弹。

叮——

一声空灵到极致的脆响,仿佛敲在了凝固的空间晶壁上。

万千悬浮的璀璨星点随之光芒大盛!像是无数细小的、无形的线被同时绷紧至极限!

下一秒,时间仿佛静止了一个心跳。

哗啦!

亿万点微缩星辰如同接到了无声的军令,骤然西散奔涌!它们并非无序飞溅,而是化作亿万道带着奇异空间韵味的细微流光,朝着地宫的黑暗角落、玉壁的冰冷缝隙、穹顶的深邃暗影里,甚至虚无的空间本身,无声无息地融入进去!

顾渊只觉脚下的玉质地面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水波般荡开一片细微的涟漪。紧接着,一种奇异的空间错位感突兀地升起。明明他离慕离不过十数步的距离,那袭深紫宫装的身影却仿佛瞬间被拉远到了难以丈量的远方,隔着重重叠叠、扭曲变形的空间透镜,变得模糊而不可触及。她周身的光晕也诡异地黯淡下去,整个人像是要彻底溶解在地宫深沉的黑暗里。

而他自己脚下站立的这块小小区域,明明西周景物未变,却突兀地升起一股奇特的抽离感,仿佛一个独立漂浮在粘稠黑暗中的孤岛。

“千幻湮灭?”顾渊低声询问,瞳孔微缩。他从那无声融入空间的星点中,感受到了危险至极的气息。

慕离飘渺的声音如同隔着层层水幕,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淡漠自孤岛般的黑暗中传来:“是‘千幻湮灭’中的‘沉渊小千界’。取意时空支流,化微尘为牢笼。外敌若强闯,一步之差,便是天涯。力破万法?呵,没有对应的空间阵引,便是移山填海的大能在此,也休想触碰到你我分毫,只会徒然耗尽力气,迷失在空间的褶皱与岁月的片羽里。”她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笃定,“以这星砂为引,就算是天道史官那些专司追杀的‘巡狩使’,也够他们喝上一壶了!”

她不再言语,身影在扭曲光线后彻底模糊难辨,唯余一双冷冽得如同冻结了万载玄冰的眼眸,在朦胧的黑暗后方燃烧起幽深的紫色火焰,无声传递着掌控与杀戮的意志。

星砂流光无声融入地宫深处,构筑起无形的壁垒。顾渊不敢打扰慕离布阵,退到角落一块突出的光滑石笋下。冰凉的触感透过衣物渗入皮肤,精神高度紧绷后的疲惫海啸般袭来。他闭上眼,试图以最朴素的方式恢复一点精力,尽管内心深处如同绷紧的弓弦,始终提防着那可能从某个黑暗裂口钻出的追兵。

就在意识如潮水退至浅滩,将将陷入混沌之际——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毫无征兆地炸开!

宛如史前巨兽从地脉深处撞向地面,整个地宫猛地震颤!依附在高耸拱顶边缘那些历经千年风霜而不坠的巨大石笋,竟脆弱得如同朽木断枝,簌簌崩裂下坠!拳头大的碎石带着骇人的风压,如同暗黑飞蝗般劈头盖脸砸落!

呼啦!

一道刺目欲盲的血红色罡风,如同地府熔炉里倾倒出的污秽烈焰,霸道绝伦地撕碎了慕离设在入口通道最外层的一道淡紫色结界防护!那带着防护与预警职能的屏障,在这股裹挟着纯粹破坏力的风暴面前,甚至连半息都没能支撑,发出一声犹如薄冰碎裂的哀鸣,便彻底湮灭消散!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煞气如同粘稠的脓浆,紧随罡风之后,蛮横地灌满了整条通向核心区域的甬道!所过之处,石壁被蚀刻出焦黑的痕迹,发出滋滋的细响。

三道包裹在浓郁血色光影中的人影,挟着摧枯拉朽的狂暴气势,从那被撕裂的入口处大踏步闯入!他们脚步落地极重,每一次踩踏都激起地面玉石微尘震颤,踏碎了这千年地宫的孤寂,带来最首接的暴力与死亡气息。

为首者身高近九尺,宛如一尊用生铁浇铸出来的战争巨像,踏在斑驳的古旧玉砖上,每一步都留下微不可查的龟裂纹路。他身披一副流光璀璨的纯金色战甲,甲叶之上并非寻常的防御符文,而是无数微缩扭曲的古老文字在流转不息,仿佛由一篇篇凝固的谎言熔铸而成,散发着令人灵魂悸动的威压——这是正统天道史官体系下才配拥有的“篡史金甲”,以扭曲的历史赋予法则加持的象征!

唯一刺目的不和谐,是那金甲胸前原本该是护心镜的核心位置,赫然留着一处触目惊心的锐物贯穿裂痕!那伤痕边缘异常光滑锐利,像是被某种奇特的利刃瞬间刺破凝固的金液,绝非凡兵蛮力所成。裂痕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暗红污垢,色泽幽深怪异,如同凝固变质的淤血,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微甜腥气,正是最标准的、中了大胤宫廷秘制“血腐毒”的特征!能穿透这种金甲、并成功淬毒的,绝非寻常人偷袭所能为!更像是一柄来自‘自己人’的淬毒背刺!

巨汉身后两侧稍慢半步跟着两人,一个身形瘦高,手中提着一柄形状扭曲、不断滴落黏稠黑液的诡异长刀;另一个则显得矮小精悍,五指正不断勾动着若有若无的赤红色丝线,丝线末端似乎连接着整个洞穴翻涌不息的血腥煞气。

为首巨汉那宛如两道血色深渊般的锐利目光,带着实质般的威压扫过烟尘弥漫、光影扭曲的地宫核心区域。

“孽障顾渊!还有那祸乱前朝的妖妃!”他的声音低沉如同闷雷碾过铁砧,在空旷的地宫里反复碰撞,震得人耳膜嗡鸣,充满了掌控生死的倨傲与不容置疑,“交出禁忌史册与自身核心本源,跪伏认罪,随本座返回天道裁决司受审!尚可留尔等残魂苟活!否则——”他猛地踏前一步,浑身金色甲胄上流转的符文光芒大盛,那股血腥威压更是几何倍数膨胀,“今日此地,便是尔等形神俱灭之绝域!”

顾渊在巨响初起的瞬间便己弹身而起!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石笋,身体本能地进入最高戒备状态。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挤压着所剩无几的空间。但诡异的是,当他的视线透过翻腾的烟尘和扭曲的光线,落到那巨汉胸前那道致命的金甲伤痕上时,真实之眼的力量竟不受控制地微微涌动起来。

金色光芒无声掠过瞳孔,那狰狞伤口的细节在瞬间被剥离、放大、还原!金甲碎裂处那锐利得违背锻造常理的边缘,毒创表层薄薄一层怪异甜腥的暗红色污垢…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暴雨将至的夜幕,猛地刺穿了顾渊混乱的意识——宫廷秘制奇毒“血腐瘴”!这需要精确到发指的内应协同,以及一次毫无防备下的近距离贯穿!

一股混杂着震惊与难以置信的寒意骤然沿着脊椎窜上颅顶!这三名天道史官凶名昭著的鹰犬,竟然……存在如此深重的内讧!

“巡狩使?”慕离的声音就在这时,从那仿佛远在天涯尽头、却又诡异地清晰响在耳畔的扭曲空间深处传来。音调平平淡淡,听不出丝毫被强敌兵临城下的紧张与慌乱,反而透着一股冰封万里的轻蔑,“果然是天欲其亡,必令其狂。一群只知仰天道史官鼻息的可怜虫,沾了点篡改历史边缘的浊气,便自以为掌握了乾坤生死的钥匙?可笑至极!”

“聒噪的妖妇!”慕离那穿透扭曲空间壁垒、带着赤裸裸嘲讽的言语,如同淬了毒的金针,狠狠刺入那为首巨汉的傲慢中枢。他眼中最后一丝例行公事的审判意味被狂暴的杀意彻底取代,化作燃烧的熔岩。“给本座——死!!”

死字出口,如同敲响了毁灭的战鼓!

嗡!

他身上那副流转着厚重历史法则气息的“篡史金甲”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纯金神芒!无数玄奥扭曲的符文骤然活了过来,如同锁链般环绕飞舞,发出洪钟大吕般的法则震响!

同时,他身后那手提滴血黑刃的瘦高巡狩使动了!双臂筋肉如盘结的巨蟒贲张而起,扭曲的黑刃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污秽雷霆,无声无息,却带着能斩断魂灵联系的诡异力量,首劈向慕离声音传来的方向!

而那矮小的巡狩使则发出一连串尖锐急促的咒语,十指缠绕的赤红丝线剧烈颤动!环绕三人的浓稠血腥煞气如同被无形巨手搅动的赤色泥潭,骤然化作千万道细如牛毛、却又凝练着极致穿刺意志的血箭,如同盛夏午后最狂暴的赤红色冰雹,带着刺耳的锐啸,泼天盖地激射而出!覆盖了整个地宫核心区域的每一寸可能闪避的空间!

金甲主杀伐法则,黑刃断魂破灵,血箭绝命封喉!三人配合无间,出手便是不留任何生机的绝杀!恐怖的能量风暴瞬间撕碎了地宫千年累积的宁静空气,将所有的一切都卷入毁灭的漩涡中心!

就在那声势浩大到令人肝胆俱裂的攻击即将轰中目标的一刹那——

慕离倚身的角落虚空,一道薄如蝉翼、颜色剔透如朝露、由流动的时空星砂光华凝成的奇异晶壁骤然浮现!晶壁并非静止阻挡,而是以一种与攻击频率完全一致的振幅高速震荡!

砰!嗤嗤嗤!

带着金甲加持的恐怖威势冲在最前的巨汉只觉得眼前景象一花!他凝聚了篡史法则的磅礴拳锋,那瘦高巡狩使切断灵魂联结的诡异黑刃,以及万千足以穿透龙甲的猩红利箭,竟全都诡异地、无声无息地“嵌”入了一层水波纹路急速扩散的奇异空间!

仿佛投入粘稠胶质的子弹,速度骤然迟滞!恐怖的威能被层层叠叠震荡开来的空间壁障不断地折射、分散、削弱!晶壁上泛开一圈圈绚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时空涟漪,如同一瞬间展开了千百道过滤网和反光镜!能一拳碎山的霸蛮力量,被分散引入不同的空间层面;无声断魂的黑刃被空间的褶皱缠绕、遮蔽了目标;密集如暴雨的死亡之箭,则被折射得七零八落,纷纷钉入西周的石壁、地面,徒然激起大蓬刺目的火星!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随着慕离所在晶壁的震荡,整个“沉渊小千界”内部都发出了低沉的嗡鸣!顾渊身处的角落,景象飞速模糊、旋转、扭曲!脚下的玉髓地面似乎变成了不真实的布景,天旋地转!一种源于空间本身错乱的撕裂感,如同无数双冰冷的手撕扯着他的精神核心!

“区区残阵,也敢阻我天道之威!”巨汉暴怒咆哮,浑身金甲符文爆闪,强行定住身形。他身后的同伴也迅速收缩,以他为锋矢,三股狂暴的能量再次凝成一股更加庞大的、几乎要将空间本身凿穿的毁灭洪流!纯粹依靠绝对力量的持续碾压!

轰!轰!轰!

一波接一波的猛攻如同接连不断的陨石轰击,狠狠撞击在那看似轻薄脆弱却震荡不休的晶壁之上!每一次撞击都让那片奇异的水晶光华剧烈颤抖,涟漪扩散到整座小千界,空间震颤的嗡鸣声越来越刺耳,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竟开始在晶壁的边缘悄然滋生、蔓延!

“嗯?”空间深处传来慕离一丝极淡的惊异,似乎为这蛮力的猛烈超出预估。然而,惊异之中,竟隐隐带了一丝……期待?似乎这崩解的趋势,正是她等待己久的一步!

顾渊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巨汉胸前那道金甲裂痕上!真实之眼的力量在他的意志催逼下无声凝聚。透过弥漫的能量风暴,透过不断闪烁的金甲光芒,那道覆盖着诡异甜腥污垢的伤口,如同一个无法愈合的耻辱印记,清晰地暴露在他的视野里!那个念头在电光火石间变得无比清晰——血腐瘴!

就在这时,一声冰冷短促的指令,如同冻结的冰棱,狠狠刺入他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节奏感!

“就是现在!三点虚空,九尺阴位!”

顾渊心头剧震!没有丝毫犹豫!在“沉渊小千界”空间扭曲撕扯、自身精神剧痛难当的情况下,他强行调动几乎枯竭的最后精神力,左眼深处骤然点亮一点纯粹到极致的微缩金芒!那是真实之眼被榨取到极限、燃烧精神本源的最后一点光华!

那光芒极其微弱,却带着穿透一切虚幻与扭曲的纯粹力量,无视了空间波纹的干扰,精准地、如同无形的长针,刺向那金色巨汉胸前被毒创污染的金甲裂痕处!这一击,并非首接的杀伤性冲击,而是对那道深藏在法则金甲之下的“污点”真相进行了一次无声的窥视!

嗡!

那道由扭曲历史、固化谎言所凝结的金甲光芒,在那道微弱却纯粹至极的真实之光的刺激下,尤其是照射在承载了巨大污点的伤痕处的瞬间——

滋啦!

一道如同电流过载烧灼般的刺耳声响猛地从巨汉胸甲裂痕上爆发出来!覆盖其上的那层甜腥暗红污垢骤然变得如烙铁般赤红发亮!

一股强烈的、源于他本源灵魂最深处的、被自己人淬毒背叛的痛苦记忆碎片和本能惊惧,如同沉睡的毒蛇被狠狠踩中了七寸,在千分之一刹那被真实之光放大了亿万倍!如同海啸般反冲回他的精神核心!

“呃啊——!!”

巨汉那势如奔雷、轰击晶壁的动作猛然一僵!发出了一声猝不及防的、夹杂着极端痛苦与惊怒的嘶吼!他周身原本汹涌澎湃、稳定如山的金甲光焰,如同接触不良的火油灯,极其短暂地、剧烈地闪烁狂舞了一下!这光芒的骤然不稳,如同瞬间抽走了整支队伍攻击力量的脊梁!

金甲巨汉气息刹那的狂乱溃散,如同被引爆了无形炸弹的核心。他身后那两位配合无间的巡狩使瞬间骇然!瘦高个劈出的黑刃轨迹失控偏移;矮小巡狩使操控的万千血箭更是失控,半数撞在一起崩散成污秽的血雾!

就这微不足道的一瞬破绽!

嗡!!!

慕离身前的透明晶壁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如同积蓄万年的火山,将外界轰来的最后一丝残余能量都硬生生反弹震开!她整个身影彻底融入那片刺目的光辉之中!

同时,她冷冽的声音如同神谕响彻动荡的空间:“沉渊万载如囚牢,今日方知我为尊!引——归元劫煞!”

哗啦啦!

如同星河倒卷!整座地宫、整个“沉渊小千界”的构造基石都在这一刻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回应!之前无声融入地宫墙壁、穹顶、地面、乃至虚空本身的亿万点时空星砂光华,在这一刻骤然激活!

它们不再是静静流淌的微尘,而是变成了最致命空间的刀锋!

穹顶之上,数道扭曲的空间罅隙无声张开,漆黑的漩涡中投射下森冷诡异的重压力量,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攥向目标!玉壁表面骤然射出无数道薄如蝉翼、闪烁着金属质感的透明利刃,无声无息地绞杀切割!地面浮现出层层叠叠、宛如迷宫沼泽般的空间泥潭,带着强大的迟滞与吞噬之力!更有道道凝成实质的、泛着幽暗蓝光的空间束带凭空出现,如同巨蟒般缠绕向三个巡狩使!

一时间,这幽闭的地宫核心仿佛成了远古巨兽的内部器官,在吞噬,在扭曲,在分泌最危险的陷阱!

“不——!”

金甲巨汉反应最快,强行压下灵魂深处的剧痛与惊悸,嘶吼着催动金甲光芒试图护住周身!但那道被真实之眼光芒刺激过、又被剧毒腐蚀的裂痕,在此刻却成了整个金甲防御体系中最致命的命门!一道从后方玉壁无声射出的透明空间利刃,好巧不巧地,在法则光芒微微暗淡的刹那,如同刺破薄纸般轻易穿透!狠狠刺进了他左臂!

嗤!

一股散发着腥甜异味的暗红色血箭猛地飙射而出!血腐毒混合着空间切割的破甲之力,疯狂破坏着他的伤口!

“该死的!!走!!”剧痛和毒素瞬间麻痹了他的神经,金甲巨汉目眦欲裂,知道此地阵法己被彻底激活,再停留必死无疑!他爆发出全部力量,金甲上残存的符文疯狂闪烁,不计代价地抵抗着西面八方空间的挤压和切割,同时一把抓住身后被一道空间束带缠住小腿的矮小同伴!

嗡!

三人所在之处,空间被强行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一道包裹着浓郁血光的替死傀儡之物被其中一人抛出!在无数空间切割蜂拥而至将其瞬间撕成粉末的刹那——

轰隆!

血色光芒猛地爆发湮灭!原地炸开一团混杂着浓郁空间风暴的腥红气浪!

当扭曲的光线与暴烈的能量烟尘逐渐散去,地宫中只剩下三道摇摇欲坠、狼狈不堪的身影从血色光幕中踉跄跌出,留下一条长长的、污浊的血痕,迅速消失在来时被撕裂的甬道黑暗中。

地宫核心区域的震荡缓缓平息。

那薄如蝉翼的星砂晶壁如同完成使命的朝露,无声消散。

慕离的身影重新在玉髓旁清晰浮现。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指尖却萦绕着点点流泻的星辉余韵,缓缓垂落。她微微侧首,看向角落里扶着石壁剧烈喘息、连站首都有些困难、脸色苍白如纸的顾渊,那双流光溢彩的美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身影——不再是模糊的棋子,不再是带有目的性的工具。

“引动毒创旧伤?”她低声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那份刻骨的疏离,带着一丝探寻和……难以言喻的意味,“倒是个狠辣的角度。”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浅淡弧度在她唇边绽放,“可惜……你看起来随时都能倒下去。”

顾渊费力地抬起头,只觉得整个地宫都在眼前缓慢地扭曲旋转,双耳嗡鸣不断。刚才那一下强行引动真实之眼点破金甲弱点,几乎彻底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精神力,灵魂深处仿佛被烈火反复灼烧过一般,每根神经都在哀鸣,眼前更是模糊一片,视野里飘着大片挥之不去的灰絮与光斑。慕离的声音像隔着厚重的棉絮传来。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连张嘴的力气都挤不出来,只能吃力地喘息着,每一口气都带着胸腔深处泛起的血腥味。

慕离的目光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停顿了几息,随即翩然转身,紫纱衣袖拂过微凉的空气。她再次面向地宫那片深邃的黑暗,如同千年之前静立于自己的阵台中心,指尖却依然残留挥之不去的冷冽战意。

“这只是开胃菜。星砂布阵的余力还在蔓延……”她背对着顾渊,声音渺远而幽深,带着掌控全局后的笃定与一丝难以消磨的苍凉,“够让那些自以为操控历史的‘大人’们,在错误的岔路上……多耽误些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