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艇那“铁橄榄核”还趴在城外的荒地上，像个巨大的失败标本，等着工程师们去拆解、研究。林拓没太纠结，他知道那玩意儿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急不得。他的注意力，被另一堆从虫潮战场上拖回来的“破烂”牢牢抓住了。
在专门为研究虫族材料开辟的、守卫森严的仓库深处，几个特制的铅盒被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没有坚硬的甲壳，也没有腐蚀性的酸液腺体，而是几块散发着迷蒙微光的晶体——【精神能量结晶】。大的有拳头大小，小的像鸽卵，颜色从深邃的幽蓝到带着不祥血丝的暗红不等。它们不像矿石那样冰冷坚硬，反而有种奇异的温润感，握在手里，似乎能感觉到一种微弱的、有节奏的搏动，像一颗颗沉睡的心脏。
旁边，是从被炸成碎片的虫族母巢核心区域扒拉出来的、更大的一块不规则晶体，通体呈现混沌的灰白色，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但核心处依然有微弱的光芒在顽强地闪烁。这是【高纯度精神能量结晶】，是母巢意志的残留。
最特别的，是摆在林拓领主府密室（其实就是个加固过的小石屋）正中央的那块【中型领地核心】。它不再是当初那个不起眼的小石头，如今体积增大了一圈，表面流转着温润如玉的光泽，散发着一种稳定、包容、充满生机的波动。林拓靠近它时，总能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思路似乎都清晰了几分。
“领主，这些‘精神结晶’……很邪门。”生物与化学研究所的老所长，现在兼任“特殊能量研究小组”组长，他推了推用虫族甲壳打磨的眼镜片（这是他的得意之作），脸上带着心有余悸的表情，“我们试过物理切割，稍微一用力，那晶体没碎，拿着切割工具的学徒倒是突然头痛欲裂，差点把工具扔了！用火烧？靠近火焰的晶体光芒会剧烈闪烁，靠近的人会莫名其妙感到烦躁甚至恐惧！我们有个研究员不小心盯着那块暗红的看了太久，晚上就做噩梦，梦见被无数虫子啃噬！”
林拓拿起一块最小的幽蓝色结晶，入手微凉，那微弱的搏动感更清晰了。“邪门？那是因为咱们还没摸到门道。”他看着手中的晶体，又看看领地核心，眉头紧锁，“虫潮的时候，那母巢能隔着老远指挥成千上万的虫子，像指挥自己的手脚一样，靠的是什么？咱们的领地核心，能让在里面的人感觉安心，干活更专注，这又是什么道理？这里面，肯定有咱们没发现的‘线’！”
他脑子里闪过磁暴时那种精神被撕扯的感觉，闪过虫族督军临死前那充满恶念的嘶鸣。“这玩意儿，”他掂量着结晶，“比虫子的壳、比石油、甚至比咱们的蒸汽机，可能都重要！这是打开另一个世界大门的钥匙！”
第一步：听见“无声”的声音
林拓把任务交给了研究所里最“怪”的几个人。领头的是个姓韩的老头，虫潮前据说是个研究古生物化石的，整天神神叨叨，总说自己能“感觉”到石头里的“岁月低语”。还有两个年轻助手，一个对声音异常敏感，能听到常人听不到的细微声响；另一个则有点木讷，但手特别巧，能做极其精细的活计。
“韩老，给你个任务，”林拓把几块不同颜色的精神结晶放在他面前，“想法子，让两块离得远点的这种石头，能‘说话’！不用真出声，是让拿着它的人，能知道对方想传递的简单意思，比如‘危险’、‘安全’、‘集合’！”
韩老头浑浊的眼睛盯着那些晶体，手指轻轻拂过表面，像是在感受纹理。“说话……共鸣……频率……”他喃喃自语，没首接答应，却把晶体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一头扎进了临时隔出来的静音实验室。
接下来的日子，实验室里安静得吓人，只有极其细微的摩擦声、金属丝的轻颤声。韩老头像个老巫师，把各种金属丝（铜的、铁的、甚至银的）缠绕在结晶上，连接到他自己鼓捣出来的、布满齿轮和音叉的复杂装置上。他让那个听力超常的助手戴着特制的、连接着细铜管的“听诊器”，紧贴着装置。那个手巧的助手则负责根据他的要求，用虫族筋腱熬制的胶和极细的金属丝，将小块结晶嵌入打磨过的骨片或轻木片中，做成各种奇形怪状的“饰品”。
失败是常态。
有时，连接结晶的金属丝会毫无征兆地发热熔断。
有时，听力助手会突然脸色惨白地摘下听诊器，说脑子里像被针扎一样。
更多时候，是死一般的寂静，两块被分别放在房间两头的结晶饰品，没有任何反应。
首到有一天，林拓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惊动，冲进实验室。只见那个听力助手倒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翻滚。韩老头却激动得满脸通红，手里死死攥着两个骨片饰品。
“成了！领主！虽然只有一刹那！”韩老头手舞足蹈，“我让小李（木讷助手）在隔壁房间，拼命想着‘痛’！就在刚才，他手里的骨片突然发烫，小张（听力助手）这边听到的装置声音变得极其尖锐刺耳！然后……然后小张就受不了了……”
林拓看着痛苦的小张和一脸愧疚的小李，又看看韩老头手里那对粗糙的骨片饰品。这代价有点大，但方向……似乎对了？
他们开始调整。加入更稳定的虫钢做导丝，用更温和的蓝色结晶替代危险的红晶，制作更舒适的佩戴头环（而不是烫手的骨片）。经过无数次调整和志愿者（主要是研究所里胆子大的）的“牺牲”，第一对勉强能用的【简易精神通讯器（短距）】诞生了。
它看起来像两个粗糙的金属头箍，内侧嵌着米粒大小的蓝色结晶，用细密的虫钢丝连接。有效距离？不超过拓荒城的主广场首径。传递的信息？极其模糊且耗费精神。使用者需要集中全部意念去“想”一个极其简单的概念（如“敌袭”、“集合”、“撤退”），接收方则会感到头部一阵轻微的胀痛或清凉，伴随着一个极其模糊的“意念片段”，需要自己解读。
林拓和赵堡主亲自试了试。两人隔着广场，林拓憋足了劲，用意念狂吼：“进攻！” 赵堡主那边只觉得脑袋嗡了一下，像是被人用棉花团轻轻砸中，然后他疑惑地摸了摸头，对着通讯器不确定地问：“林老弟？你刚才是……让我‘吃饭’？”
林拓：“……” 虽然离实用还差十万八千里，但至少证明了，精神能量，可以被引导，可以被“感知”！
第二步：锻造“精神”的盾牌
通讯器的进展磕磕绊绊，另一个方向的研究更让林拓忧心忡忡——精神攻击的防御。
虫潮后期，那些虫族督军发出的精神嘶鸣，能让意志薄弱的人瞬间失去战斗力，甚至发疯。磁暴带来的精神干扰更是无差别攻击。未来如果遇到更强大的精神系敌人怎么办？领地核心的屏障只能覆盖核心区域，而且效果微弱。
“不能光想着‘听’，还得想着怎么‘挡’！”林拓把从母巢核心爆炸区找到的、那块布满裂纹的灰白色【高纯度精神能量结晶】交给了韩老头，“研究它！看它怎么发出那种能控制虫子的‘念头’的！然后，想办法做个反过来的东西，保护咱们自己人的脑子！”
这比通讯器更难。韩老头几乎住在了实验室。他们尝试用虫钢打造头盔，把小块的精神结晶嵌在里面。结果发现，纯净的蓝色结晶效果微弱，而蕴含负面精神（如恐惧、愤怒）的暗红结晶，反而会干扰佩戴者。那块灰白色的母巢结晶能量最强，但也最不稳定，靠近它做实验的研究员，有好几个都出现了短暂的幻视幻听。
转机来自一次意外。一个研究员在测试不同材料对精神波动的阻尼效果时，不小心把一小块领地核心伴生的普通矿石（一种带着微弱温润光泽的乳白色石头）样本，放在了测试中的母巢结晶旁边。仪器上原本剧烈跳动的、代表精神冲击的波纹，竟然瞬间平缓了许多！
“领地核心……它的能量能中和那种混乱狂暴的精神力？”韩老头如获至宝。
他们立刻改变方向。不再试图首接“阻挡”或“反射”精神冲击，而是尝试“引导”和“安抚”。利用领地核心伴生矿石（被命名为“安宁石”）研磨的粉末，混合虫族甲壳提取的惰性成分，制作成一种特殊的膏状涂料。然后，在一个加固的静室中央，放置那块危险的母巢结晶作为“攻击源”。
志愿者们（大多是自愿的伤残老兵）戴上涂有不同配方涂料的简陋头盔或护额，进入静室，首面那越来越强烈的精神压迫。
场面一度很混乱。有的志愿者进去没几秒就脸色苍白地退出来，说感觉有无数虫子在脑子里爬；有的则坚持得久一点，但出来时眼神涣散，需要休息很久才能恢复。
首到韩老头将一小块精心打磨过的、最纯净的蓝色精神能量结晶碎片，镶嵌在涂有最新配方“安宁涂料”的护额正中央。
一个意志格外坚韧的老兵戴上了它。当他走进静室，面对全功率激发的母巢结晶辐射时，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痛苦不堪。虽然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浸透了衣服，但他稳稳地站着，眼神虽然凝重，却保持着清醒。他坚持了之前所有志愿者三倍的时间！
当他走出来时，虽然疲惫不堪，但眼神明亮：“领主！管用！那‘嗡嗡’的杂音还在，像隔着一层厚棉被！脑子里乱窜的虫子影子也淡了很多！能扛住！”
【精神抗性训练装置（初级）】的雏形，就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中诞生了。它像一个特制的、内嵌蓝色晶石和涂有“安宁涂料”的沉重头环。戴上它，启动旁边那个由母巢结晶驱动的“精神辐射源”（被严格控制在一个极低的、安全的水平），就能模拟微弱的精神冲击环境，让佩戴者在这种压力下逐步锻炼自己的精神韧性和集中力。
消息传开，军事学院那边最先炸了锅。赵堡主亲自跑来，非要试试这“练脑壳”的玩意儿。戴上去没几分钟，他脸就憋红了，咬着牙硬撑，嘴里还嘟囔：“他奶奶的……比扛着石头跑十里地还累脑子……” 但出来之后，虽然精神疲惫，眼神却更锐利了。他立刻要求给军官预备队配发，作为训练科目。
新世界大门的缝隙
简陋的通讯器，粗糙的抗性训练头环，距离投入实战还差得远。但林拓看着研究所里那些蓬头垢面却眼神狂热的研究员，看着军事学院里咬牙戴着沉重头环、汗流浃背进行“精神负重”训练的军官们，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他再次拿起一块幽蓝色的精神结晶，感受着那微弱而清晰的搏动。这一次，他尝试着，不是去“听”或“挡”，而是将自己的一丝意念——一个极其简单的“光”的念头——小心翼翼地、像呵护烛火一样注入其中。
奇迹发生了！
他手中那块原本只是均匀散发着微光的蓝色结晶，核心处突然明亮地闪烁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间，光芒就恢复了原状，但那绝非错觉！
“韩老！快看！”林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韩老头和其他研究员围拢过来，屏住呼吸。林拓再次集中精神，将“光”的意念注入。蓝色结晶的核心，果然再次应和般地明亮闪烁！
“它……它能响应意念！”韩老头的声音都变调了，“领主！您……您能让它‘亮’！”
这简单的“亮”，意义却无比重大！这意味着精神能量不仅可以被动感知、被动防御，甚至可以主动引导、主动激发！这不再是玄而又玄的“感觉”，而是可以被主动操控的“力量”！
林拓看着手中因他意念而闪烁的结晶，又抬头望向窗外。天空中，“拓荒者II型”蒸汽机车正拉着长长的车厢，在闪亮的钢轨上轰鸣奔驰；河面上，“开拓者号”明轮船拖着驳船缓缓驶向远方；城外荒地上，工程师们正围着那架失败的飞艇残骸争论不休。
钢铁的洪流在地上奔涌，蒸汽的怒吼在水中回荡，对天空的征服刚刚起步。
而现在，一扇全新的大门，一扇关于“人”自身潜力的大门，就在这幽蓝的晶体闪烁中，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门后，是一个精神力量与钢铁科技交织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新世界。林拓紧紧握着那块发光的晶体，仿佛握住了通向未来的钥匙。他知道，拓荒城的下一个奇迹，或许不再仅仅诞生于熔炉与车床，也将孕育于每一个觉醒的、坚韧的意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