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李北玄从魏王府回来后,镇国公府的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往常的清闲。
每日依旧是清晨早起,午后闲坐,夜里翻阅几卷旧书。
府里上下都觉得,这位伯爷从魏王府回来后,好像心境更是悠然了一些。
就连赢丽质,对此都有些不解。
可李北玄却并未对任何人,提及过任何事。
只是在几天后,吩咐人传话,又把马彼德悄悄叫入了书房。
门关上,窗纸遮住烛光,外头连脚步声都听不见。
书房里究竟说了些什么,无人得知。
只是等马彼德再出来时,整个人的脸色煞白,仿佛在里面见了鬼。
“若事有变,本伯立刻就送你去安西。”
李北玄拍拍马彼德的肩膀,笑着补充了一句:“除此之外,本伯还向你保证,就算事败,也决计不会牵连马家。”
听到这话,马彼德心一横,重重地冲李北玄行了个礼:“我那不成器的老父亲,就全赖老师照拂了!”
李北玄:“行。”
拍拍马彼德,将他送走之后,李北玄又在蓝田衙署里躲懒了几日。
什么躲懒?
无非是早早签完几个公文,剩下的时间就窝在自己书房里,翻书、喝茶、晒太阳。
连外头那些催促着要他去应酬的公函,他都一概推了下去。
久而久之,蓝田那帮属官也摸清了脾性。
知道这位伯爷要是不愿出门,谁也劝不动。
于是一来二去,衙门上下,倒真把他当成半个散官,没人指望他真去兢兢业业。
可日子清闲归清闲,但鸿胪寺那边,却毕竟不是能一直拖下去的。
吐蕃使团还赖在长安城里,丝毫没有要启程的意思。
葛尔东赞和他侄儿晋布,每日里不是在使馆里喝酒,就是四处打听市井里的奇谈怪事。
看这样子,摆明了是打算拖到明年开春才走。
难道这帮西蕃人,真把长安当养老之地了?
李北玄一时有些纳闷。
毕竟他们来,就是为了肥料。
而上个月,赢世民就已经做主,和吐蕃签订了每年购买、赠送肥料的协议。
按理来说,葛尔东赞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这货还赖在这里干啥?
李北玄有的时候,真想一脚把葛尔东赞踹回吐蕃去。
但可惜,不能。
而且名义上,他还是主事的接待官。
真要一直不露面,难免落人话柄。
于是等过了几天,他终于大发慈悲,溜溜达达出了镇国公府,慢悠悠地往鸿胪寺走去。
到了鸿胪寺外头,守门的小吏见到他,神色一愣,旋即喜出望外,急忙迎上来:“伯爷,您可算来了!”
“这几日葛尔大人天天点名,说想见您,属下们都快顶不住了。”
李北玄却只是“哦”了一声,神色淡淡,慢吞吞踏进大门。
随后抬眼一瞧,只见使馆院子里果然热闹非凡。
吐蕃使臣们个个衣袍宽大,盘腿席地,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那股豪横气息,把一座中原官署,硬生生闹成了边地酒肆。
而葛尔东赞正坐在最中央,手里捧着个金杯,笑得满脸红光。
看见李北玄进来,立刻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哎呀呀,李贤弟!终于舍得现身了!”
“唔!近日琐事缠身,竟是冷落了葛兄,还望葛兄勿怪!”
李北玄笑眯眯的打了个稽首。
态度热情的好像葛尔东赞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而葛尔东赞也连忙上前,笑呵呵的拉着李北玄坐下,随后搓搓手,一脸期待的问道:“李贤弟,今儿咱们上哪儿玩儿去?”
听见这话,李北玄顿时一怔,问道:“晋王殿下难道没有安排招待流程?”
“安排了,不想去!”
葛尔东赞大手一挥,露出几分无趣的神色。
而李北玄顿时心领神会。
前些日子,他嫌麻烦,索性把招待吐蕃使团的差事,推给了赢高治。
赢高治是个皇子,虽说也是个不拘小节之人,但到底是金枝玉叶。
带外邦使臣游玩,他的心思放得极端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坏了名声。
于是凡是安排的行程,皆是一本正经。
上午带他们去大慈恩寺听经,下午游览御园赏花,晚上则是设宴款待,席间诗赋唱和,乐舞助兴。
这些在中原士子看来,已算是隆重无比。
可在葛尔东赞和那帮西蕃人眼里,却简直无聊透顶。
什么清谈?
什么花宴?
什么赏灯赋诗?
他们听不懂,也没兴趣。
在他们的眼中,满满一桌菜里少了牛羊大块肉就不是吃食,席上少了艳色歌伎就没了滋味。偏偏晋王行事端方,一来二去,把他们拘束得跟坐牢差不多。
于是没过几天,吐蕃使团们便一个个都蔫了。
晋布还年轻,最是按捺不住,每次跟着宴饮回来,都嚷嚷着:“长安是中原帝都,怎么比咱们那边还没劲?!”
葛尔东赞虽然年长些,表面还能忍住,可心里同样失了兴致。
于是这几日,他们几乎天天在鸿胪寺里喝闷酒,等得无比焦躁。
直到今日一见李北玄现身,顿时眼前一亮。
这才是懂他们的人啊!
赶紧的,带哥几个去玩点攒劲的!
看着这群吐蕃人眼中不加掩饰的期待,李北玄顿时乐了。
痛快道:“行!今日,本伯就带你们去玩点真的!赌钱嫖娼,通宵达旦,保管叫你们玩得开心!”
话音一落,院中轰然一片。
那帮吐蕃人先是怔了怔,旋即齐声欢呼起来,一个个拍着大腿,喊得嗓子都哑了。
“好!”
“痛快!”
“这才像话嘛!”
有人甚至直接将手里的酒碗往地上一摔,笑得满脸通红:“哈哈!李贤弟果然是咱们的好兄弟!比晋王强多了!”
葛尔东赞更是满脸大笑,胡子都抖起来了:“这才叫朋友!李贤弟,走走走,本王今日非得玩个尽兴不可!”
于是,原本还半醉着盘腿在地上的十几个西蕃使者,立刻像打了鸡血一般蹦了起来,呼啦啦地跟着李北玄出了鸿胪寺。
此时已近十月。
长安街头,本来是冬夜寒风,行人稀落。
可随着这一大群人呼呼啦啦而过,顿时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