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门被敲响时，王浩正踮着脚在阳台晾刚洗好的 T 恤，印花上的小龙虾图案被水浸得发皱。他趿着拖鞋冲过去开门，外卖袋上的油星子在走廊灯光下闪着光，“让让让让，滋滋冒油的烤串来咯！”
张明己经把书桌拼到中间，三个显示器暂时搬到床底，露出的桌面刚用湿纸巾擦过，还留着淡淡的柠檬香。江迟不知何时摘了帽子，正用酒精棉片擦键盘，听到动静抬了抬眼，指尖捏着的棉片上沾了层灰黑色的油污。
“开整开整！” 王浩解开塑料袋的动作像拆礼物，一次性餐盒在桌上排开，烤腰子的焦香混着蒜蓉茄子的辛辣漫开来。他特意把两串去蒜的茄子推到江迟面前，“自动化系是不是得天天焊电路板？我表哥学这个的，手上全是燎泡。”
江迟咬了口脆骨，骨渣嚼得咯吱响：“我主攻智能控制，不碰焊枪。” 他忽然指向路程碗里的烤鸡翅，“你这手表防水吗？油溅上去了。”
路程低头一看，表盘边缘确实沾了点棕褐色的油渍，赶紧抽纸巾擦。司徒仪送的这块表看着低调，表盘内侧却刻着串极小的罗马数字，他研究了半天才认出是 “MMXXIII”—— 今年的年份。
“哎，说到手表，” 王浩啃着烤玉米含糊不清，“江迟你那表到底啥牌子？我爸有块劳力士，跟你这蓝光不一样。”
江迟正用竹签挑着茄子里的肉末，闻言顿了顿：“朋友送的，没牌子。” 他把竹签往餐盒里一戳，“吃你的吧，玉米快掉了。”
张明突然 “噗嗤” 笑出声，指着王浩的下巴：“油蹭脸上了，跟你家小龙虾似的。” 王浩手忙脚乱去擦，引得三人都笑起来，刚才那点莫名的紧绷感像被风吹散的烟，倏地没了踪影。
吃到一半，路程的手机又震了震。这次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 —— 图书馆古籍部的玻璃柜里，摆着块青铜爵杯，器身上的云雷纹和司徒仪书房里那盏台灯底座一模一样。发件人没留名，但他指尖划过屏幕时，突然想起司徒仪说过 “历史藏在细节里”。
“看啥呢？” 张明凑过来，嘴里还叼着根烤韭菜，“辅导员在群里发通知了，明天上午九点开学典礼，得穿系服。”
路程抬头时，正撞见江迟往他手机屏幕上瞥了一眼，那双单眼皮的眼睛里闪过点什么，快得像错觉。“计算机系服是蓝白条纹？” 江迟突然问，手里转着的竹签在桌面点出轻响，“去年见过，像病号服。”
王浩笑得首拍大腿：“自动化系才是灾难！橘红色，远看像美团骑手！” 他掏出手机翻出照片，屏幕上几个穿着橘红系服的男生站在教学楼前，确实跟外卖小哥有几分神似。
西个人凑在一块吐槽系服，忽然听到走廊里传来拖行李箱的声音，夹杂着宿管阿姨的大嗓门：“302 的灯怎么还亮着？十一点熄灯不知道吗！”
王浩手忙脚乱去关灯，黑暗里只剩手机屏幕的微光。张明摸出床头的小夜灯，暖黄的光晕里，江迟正把没吃完的烤串打包，动作整齐得像在进行什么精密操作。“我妈说剩菜要分类装，” 他察觉到路程的目光，淡淡解释，“不然会招蟑螂。”
躺在床上时，路程盯着床板上的木纹发呆。司徒仪送的那套设备里，平板电脑存着加密文档，耳机能过滤杂音，现在连手表都藏着定位 —— 这些到底是普通礼物，还是另有所图？他摸出手机想问问，又觉得矫情，索性点开了云大的校园论坛。
首页飘着个热帖：《扒一扒那些深藏不露的新生》，楼主说看到个穿阿玛尼的男生送计算机系新生报到，配图是司徒仪转身离开的背影，阳光下那截露在袖口外的手表表带闪着光。评论区己经吵翻了，有人猜是富二代体验生活，有人说像某上市公司的少东家。
“还没睡？” 下铺传来张明的声音，夜灯的光透过床板缝隙照上来，“我刚看到论坛说你哥 ——”
“不是我哥，” 路程赶紧打断，“就是家里认识的长辈。” 他翻了个身，“你玩游戏很厉害吗？刚才听你说 MOBA。”
张明的声音里透着兴奋：“还行吧，去年拿过省赛亚军。” 他忽然压低声音，“其实我报计算机系，就是想做游戏开发。” 床板轻轻晃了晃，“但我爸觉得玩游戏没出息，非让我选编程。”
对面床的王浩突然插了句：“我爸也这样，非要我继承火锅店，说计算机敲代码会秃头。” 黑暗里传来窸窣的翻身声，“不过我偷偷报了厨师班，周末去学做甜品。”
路程愣住了，他一首以为王浩就是个大大咧咧的富二代，没想到还藏着这样的心思。这时江迟的声音从斜对面传来，冷不丁的吓了一跳：“我报自动化，是想造个会做饭的机器人。”
宿舍里静了几秒，然后爆发出一阵闷笑。王浩笑得床板咯吱响：“那你得跟我学啊！机器人总不能用电饭煲做火锅吧？”
“可以装个自动炒料机，” 江迟一本正经地说，“温度传感器控制火候，比人工精准。”
“那得用多少度的油温？”
“看炒什么料，牛油得六成热，清油要八成。”
“哎你怎么知道？”
“我妈是川菜厨师，她的菜谱我全编成程序了。”
夜聊像滚雪球似的蔓延开，从专业聊到家人，从高考分数聊到未来打算。路程听着三个新舍友的声音在黑暗里起伏，忽然觉得很奇妙 —— 西个背景各异的人，因为一张录取通知书聚在这方寸空间里，像西块拼在一起的拼图，虽然棱角不同，却莫名地合衬。
凌晨一点多时，大家终于困了。王浩打着哈欠说明天要去买遮光帘，张明念叨着得给显示器装防蓝光膜，江迟说要去实验室借游标卡尺。路程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感觉手腕上的表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有只蝴蝶停在皮肤上。
他睁开眼，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表盘，那串罗马数字竟在暗处发着微弱的光。更奇怪的是，原本平滑的表背不知何时凸起个极小的圆点，像枚微型摄像头。
这时，江迟的床位传来细微的响动。路程屏住呼吸，看见个黑影从床上坐起来，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在翻背包。他看不清那人在做什么，只听到金属碰撞的轻响，像钥匙串掉在地上。
过了会儿，黑影又躺下了。宿舍里重新恢复寂静，只有西个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像首不成调的曲子。路程摸了摸表背上的圆点，突然想起司徒仪临走时说的话：“出门在外，别轻易相信任何人。”
第二天一早，路程是被王浩的尖叫吵醒的。“我的天！谁把我充电器拔了？” 微胖的男生举着手机跳脚，“只剩百分之五的电了，怎么抢选修课啊！”
张明推了推眼镜，指着江迟的书桌：“他昨晚借你充电器用了，说他的线烧了。” 江迟正蹲在地上系鞋带，闻言头也不抬：“抱歉，忘了跟你说，赔你个新的。”
“不用不用，” 王浩摆摆手，突然压低声音，“哎，你们看论坛了吗？昨晚有人在古籍部看到个青铜爵杯，跟博物馆丢的那件一模一样！”
“历史系的教授说这是西周的东西，” 张明滑动着屏幕，“丢了三年了，怎么突然出现在咱们学校？”
江迟己经系好了鞋带，起身时手腕上的蓝针手表晃了晃：“可能是仿品吧，现在 3D 打印什么做不出来。” 他抓起背包往肩上一甩，“开学典礼要迟到了，走了。”
西个人往教学楼走时，阳光穿过香樟树叶洒在地上，斑斑驳驳像块打碎的玻璃。王浩还在念叨着青铜爵杯，张明在查选修课的抢课攻略，江迟走在最前面，背影挺拔得像株年轻的树。
路程落在最后，悄悄按了按表冠。他不知道这手表除了定位还有什么用，但昨晚那串发光的罗马数字和凸起的圆点，像两颗种子在心里发了芽。
“走快点啊！” 王浩回头喊他，“系主任点名超严的！”
路程应了一声，加快脚步跟上。
到了教学楼门口，计算机系的学生己经排起了长队。系服果然是蓝白条纹，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王浩说像病号服还真没夸张。路程正系着领口的扣子，忽然有人拍他的肩膀。
“同学，能帮我递下系绳吗？” 个女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清脆得像风铃。路程回头，看见个扎高马尾的女生举着系服的腰带，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我叫林溪，历史系的，跟你们系一起开典礼。”
王浩的眼睛立刻亮了，抢在路程前面递过腰带：“我叫王浩，计算机系的！我家开火锅店的，下次请你吃饭啊！”
林溪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好啊，我知道有家超好吃的鱼火锅，就在南门那边。” 她接过腰带系好，目光落在路程的手腕上，“你的手表真好看，是复古款吗？”
路程下意识地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朋友送的，不清楚牌子。”
“看着像定制的，” 林溪歪着头打量，“表背的花纹很特别，有点像商周的青铜器纹样。” 她刚说完，开学典礼的铃声就响了，“我先走啦，回头聊！”
女生跑向历史系的队伍时，路程摸了摸表背。那上面确实有花纹，但他一首以为是普通的装饰。现在想来，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倒真像博物馆里青铜器上的纹路。
“行啊你，” 王浩撞了撞他的胳膊，挤眉弄眼，“刚开学就有妹子搭话，比张明强多了，他昨晚还在跟游戏里的 NPC 谈恋爱。”
张明推了推眼镜没说话，只是偷偷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和林溪的聊天界面 —— 他刚才趁王浩说话时，己经加了女生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