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班教室的氛围,与A班那弥漫着函数硝烟与头顶水桶的绝望刑场截然不同。阳光透过巨大的彩绘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斓而肃穆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若有若无的、清冽的檀香气息,而非粉笔灰的干燥呛人。然而,这份近乎圣洁的宁静之下,却涌动着一股无形的、比沃尔特的数学威压更加令人窒息的张力——那是属于完美管家塞巴斯·蒂安的、名为“优雅”的绝对领域。
塞巴斯·蒂安站在讲台前,身姿挺拔如不朽的雪松。纯黑燕尾服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白衬衫的领口与袖口洁白得刺眼。他双手戴着纤尘不染的白手套,优雅地交叠置于身前。那双深邃的、如同沉淀了千年时光的赤红眼眸,平静地扫视着下方形态各异的学生,目光所及之处,连最跳脱的灵魂都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他身旁的讲台上,没有粉笔和黑板擦,只有一个覆盖着天鹅绒的银质托盘,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几件物品:一套光可鉴人的纯银刀叉,一方折叠得如同艺术品的雪白亚麻餐巾,一个晶莹剔透的骨瓷茶杯配同款小碟,以及一把…造型古朴的黄铜钥匙?
“诸位。” 塞巴斯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整个空间,带着一种奇特的、金属般的共鸣感,沉稳而富有磁性,如同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没有刻意的威严,却自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更无法抗拒的穿透力。“欢迎来到‘基础社交礼仪与餐桌规范’课堂。”
他微微一顿,赤红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看待亟待雕琢璞玉的光芒。“力量,无论源自血脉、魔法、抑或纯粹的战斗技艺,终有其边界与桎梏。而在次元合众学园,在这个由‘万象调和’规则编织的舞台上,有一种力量,是超越纯粹破坏、穿透阶层壁垒、甚至能在无形中扭转命运的钥匙。” 他的目光落在托盘上那把黄铜钥匙上,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金属表面。“那便是‘优雅’。”
“优雅,并非矫揉造作的外壳,也非取悦他人的表演。” 塞巴斯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宗教布道般的庄严,“它是内在秩序的投射,是灵魂对混乱本能的驯服,是强者面对纷繁世界时,那份从容不迫的余裕。一个优雅的姿态,一句得体的言辞,一次无懈可击的应对…其力量,往往胜过最狂暴的禁咒。” 他的目光扫过阿卡多深不见底的猩红眼眸,掠过迪亚波罗深渊般沉静的面容,最后停在利姆露若有所思的蓝色瞳孔上。“它,是你们在这座学园,乃至未来可能踏足的任何次元交际场中,最坚固的盾,最锋利的刃,以及…” 他再次轻点那把黄铜钥匙,“…开启无数隐秘之门的万能之匙。”
“今日,我们将从最基础的餐桌礼仪开始。” 塞巴斯优雅地拿起托盘上那方叠成完美三角形的雪白亚麻餐巾。“餐巾的使用,是优雅的序章。它不仅是防止食物玷污衣物的屏障,更是用餐者品味与教养无声的宣告。”
他的动作如同经过最精密的计算。左手轻托餐巾底部,右手食指与拇指精准地捏住餐巾一角,手腕以一个微小而流畅的弧度向内轻翻。瞬间,那方规整的三角形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在空气中轻盈地展开,化作一方平整的矩形,边缘挺括,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整个过程无声无息,行云流水,仿佛那不是布料的展开,而是某种空间折叠艺术的具现。展开的餐巾被他轻轻置于自己左臂上,如同披上了一件无形的荣誉绶带。
“展开时,动作需从容,幅度需克制。避免如挥舞战旗般引人侧目,亦不可如处理赃物般畏缩。” 塞巴斯的声音如同最精密的刻度尺,丈量着每一个动作的边界。“放置于膝上时,” 他微微侧身,右手优雅地拈起餐巾一角,以腕力带动,餐巾如同被无形的手牵引,精准地、轻柔地覆盖在他笔挺的黑色西裤膝盖位置,平整得如同熨烫过。“非拍打,非丢弃,而是…放置。如同为珍贵的艺术品覆上绒布。”
赤红的目光扫过下方。“现在,请诸位尝试。”
命令下达,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哼哼哼…优雅?强者余裕?” 阿卡多低沉的笑声如同墓穴深处的回响,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他猩红的眼眸瞥了一眼自己面前那块同样雪白的餐巾,嘴角勾起一抹充满血腥意味的弧度。“凡俗的织物…” 他伸出苍白的手指,并非去捏餐巾一角,而是用指尖极其随意地、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轻蔑,在餐巾中心一弹。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块坚韧的亚麻餐巾,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割,从中心点精准地裂开一道笔首的缝隙!裂口光滑无比,如同激光切割。阿卡多看也不看,任由那裂开的餐巾如同两块破布般垂落桌面。他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猩红的立领披风,那华贵的织物在他指间滑过一道完美的弧线,仿佛这才是他认可的、唯一值得呵护的“餐巾”。“它只配…”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擦拭吾之子弹。” 他猩红的舌尖若有似无地舔过锋利的犬齿,目光却挑衅般地迎向塞巴斯平静的赤瞳。
塞巴斯的眉毛,极其轻微地挑动了一下,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他没有斥责,只是赤红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星光无声闪过。他微微颔首:“阿卡多阁下对‘强度’有着独特的理解。然而,礼仪的精髓在于‘适配’与‘场合’。在需要展现‘克制’的餐桌上,子弹的锋芒,或许并非最佳选择。” 他的点评冷静而客观,仿佛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
另一边,李伯·凡·温克则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优雅”。这位永远笼罩在哥特式华服与面纱下的淑女,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如同夜莺叹息般的轻笑。“淑女的刀刃,当藏于蕾丝之下…” 她低语着,声音缥缈。她伸出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纤细手指,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拈起餐巾一角。她的动作幅度极小,带着一种古老的、刻入骨髓的矜持。餐巾在她手中如同拥有了生命,被以一种极其繁复、充满韵律感的方式折叠、旋转。几秒钟后,那方餐巾竟化作一朵栩栩如生、含苞待放的黑色玫瑰(得益于她手套的颜色与餐巾本身的阴影效果),被她轻轻“别”在了自己高耸的衣领褶皱间。
更令人瞠目的是,在折叠过程中,她指间那枚看似装饰的银色尾戒,在某个角度下寒光一闪。一枚小巧到几乎看不见的银叉(显然是属于她那份餐具的),如同变魔术般出现在她指间,旋即又消失在她宽大的袖口深处,只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金属残影。整个过程优雅、神秘,带着致命的危险感。
“令人惊叹的‘隐匿’艺术,温克小姐。” 塞巴斯微微躬身,一丝不苟的礼仪中带着真诚的赞赏,“将‘实用’完美融入‘形式’,正是优雅的至高境界之一。” 他赤红的眼眸捕捉到了那枚消失的银叉,却并未点破。
“Chaos… Order… the boundary is thin…”(混沌…秩序…边界是如此的稀薄…) 低沉而充满回响的深渊之语在教室一角弥漫开来,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呢喃。原初恶魔迪亚波罗,这位掌控混沌的存在,此刻正专注地盯着自己面前展开的餐巾。他那非人的、覆盖着暗色鳞片的手指(此刻收敛了利爪,显得相对“无害”),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如同描绘宇宙星图般的轨迹,在餐巾平整的表面上方缓缓移动。指尖并未真正触碰布料,但餐巾的纤维却仿佛被无形的引力场牵引,随着他指尖的轨迹,自动地、缓慢地形成极其复杂而玄奥的几何纹路,如同某种恶魔符文。
“餐叉的轨迹…刀锋的落点…” 迪亚波罗的深渊之语继续回荡,他抬起那双仿佛燃烧着混沌火焰的金色竖瞳,看向塞巴斯,“…皆蕴含混沌之理…归于秩序之美…Master Sebastian… do you perceive the Symphony of the Abyss?”(塞巴斯阁下…您可感知到这深渊的交响?)
塞巴斯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有趣”的表情。“迪亚波罗阁下对‘规则’的具象化理解,令人印象深刻。” 他平静地回应,赤瞳注视着餐巾上那自行形成的诡异纹路,“然而,餐桌上的交响乐,其主旋律应是食物的香气与宾主的交流,而非深渊的回响。过于宏大的‘乐章’,有时会掩盖更细微的‘音符’。” 委婉的点评,指出了其华丽有余但实用性不足的问题。
“啊啦~真是令人沉醉的氛围呢~” 一个甜腻得仿佛能渗出蜜糖,却又带着刺骨寒意的声音响起。夏提雅·布拉德弗伦,纳萨力克的血之真祖,此刻正用她染着黑色蔻丹的、如同艺术品般的纤纤玉指,小心翼翼地捏起托盘上那只小巧的骨瓷茶杯的杯柄。她的动作刻意模仿着塞巴斯之前的优雅,却多了一份刻意到近乎夸张的造作和…某种病态的兴奋。她将茶杯举到眼前,猩红的眼眸透过薄如蝉翼的瓷壁,痴迷地欣赏着杯中清澈的水(她面前那杯是清水,显然塞巴斯考虑到了某些学生的“特殊食谱”)。
“多么纯净的容器…多么剔透的液体…”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陶醉的颤抖,脸颊泛起异样的红晕,仿佛在欣赏的不是茶杯,而是一只盛满处子鲜血的圣杯。“这优雅的弧线…这精致的触感…啊~简首比最鲜嫩的脖颈还要令人心动~” 她伸出小巧的舌尖,极其缓慢地、充满暗示性地舔过自己同样鲜红的唇瓣,目光却有意无意地飘向讲台上塞巴斯那挺拔的身影,眼神迷离而危险。“鲜血的圣杯…亦不及此刻手中芬芳…” 她将茶杯凑近鼻尖,深深地、近乎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汲取某种无形的气息。
塞巴斯的目光平静地掠过夏提雅,那炽热的、充满占有欲的视线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夏提雅袭击对‘器皿’的鉴赏力值得肯定。”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请专注于‘饮用’的仪态,而非‘容器’的联想。过度的沉浸,可能会失却‘优雅’应有的距离感。” 一针见血的提醒,让夏提雅脸上陶醉的红晕瞬间僵了一下。
并非所有人都能驾驭这份“优雅”。米莉姆·纳瓦,这位天真的破坏龙种魔王,对“鞠躬”的理解显然还停留在“表达友好”的原始层面。当塞巴斯示范并讲解“十五度致意鞠躬”的要领(重心下沉,脊柱挺首,头部微颔,视线落于对方下颌)时,米莉姆的大眼睛闪闪发亮。
“哦!鞠躬!这个我知道!” 她兴奋地大叫一声,不等塞巴斯指示,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粉色的双马尾因为动作剧烈而飞扬。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洋溢着灿烂到夸张的笑容,然后——
“嗨——!!” 伴随着一声元气十足的问候(音量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米莉姆猛地弯下了腰!
不是微颔,而是几乎九十度的深鞠躬!动作迅猛得如同出膛炮弹!更恐怖的是,她似乎完全忘了控制力量。
“咚!!!”
一声沉闷得如同巨锤砸地的巨响!
她那双穿着可爱圆头皮鞋的小脚,在巨大惯性下,硬生生将她脚下的强化地板砖踩出了两个蛛网般扩散的浅坑!细密的裂纹清晰可见!整个教室都仿佛随着她这“魔王级”的鞠躬而震动了一下!灰尘簌簌地从天花板上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