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特对下方众生相恍若未觉。他放下粉笔,拿起一张试卷,指尖的剃刀刀片寒光一闪。
“嗤啦——!”
一声轻响,试卷被精准地裁成两半。一半被他随手放在一边,另一半则被他用磁石固定在黑板上。上面印着一道清晰的题目:
【例1】己知二次函数 y = x2 - 4x + 3。
(1) 求其开口方向、顶点坐标、对称轴方程。
(2) 求其与x轴的交点坐标。
(3) 画出其大致图像。
“解析。”沃尔特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机器在宣读指令。他拿起粉笔,开始在题目下方书写解题过程。
“开口方向:a=1 > 0,故开口向上。”粉笔落下,简洁有力。
“顶点坐标:x = -b/(2a) = -(-4)/(2×1) = 2。”粉笔划过黑板,留下清晰的算式,“y = (4×1×3 - (-4)2)/(4×1) = (12 - 16)/4 = -4/4 = -1。故顶点 (2, -1)。”计算过程被一步步展示出来,冰冷而精确。
“对称轴方程:x = 2。”
“与x轴交点:解方程 x2 - 4x + 3 = 0。”粉笔快速写出 (x-1)(x-3)=0,“故交点 (1, 0), (3, 0)。”
“图像:过点 (1,0), (2,-1), (3,0),开口向上。”
一个清晰的坐标系和抛物线图像再次在黑板上诞生,每一个点都精准地标注出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逻辑严密,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或情绪。沃尔特就像一个最精密的绘图仪,将解题过程一丝不苟地刻印在黑板上。
“现在。”他放下粉笔,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拿出你们的试卷。第一题。”
他指尖一动,那叠被他裁过的试卷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精准地飞向每一个学生的桌面,轻飘飘地落下,不偏不倚。
和真看着飞到自己面前、印着同样题目的试卷,脸都绿了。他刚才看着沃尔特解题就觉得眼花缭乱,现在轮到自己?他抓起笔,在草稿纸上痛苦地写下 y = x2 - 4x + 3,然后…就卡住了。a=1,大于零,开口向上?这个好像记住了。顶点坐标?-b/(2a)…b是多少?-4?那 -(-4) 就是4?除以2a…a是1,除以2就是2?x=2?好像对?y呢?(4ac-b2)/(4a)?4乘以a乘以c?a是1,c是3,4×1×3=12?b2是(-4)2=16?12-16=-4?除以4a,4×1=4,-4除以4等于…-1?顶点(2,-1)?他一边回忆沃尔特的步骤,一边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感觉脑子快炸了。
惠惠则完全无视了题目要求。她死死盯着那个“y = x2 - 4x + 3”,仿佛在解读一个失落的爆裂魔法咒文。“x2…这是能量核心的平方倍增幅!-4x…代表魔力在轰击前的西重压缩内敛!+3…是附加的三重元素共鸣符文!”她越说越兴奋,独眼放光,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无视了周围惊愕的目光,高举手中的法杖,杖顶红宝石爆发出危险的光芒,首指黑板上的抛物线图像!
“吾名惠惠!乃红魔族首屈一指的爆裂魔法使!掌控终极破坏之力之人!”她中二病彻底爆发,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黑板上所绘!正是吾之爆裂魔法‘Explosion’轰击大地时,毁灭能量扩散、升腾、最终绽放于苍穹之巅的完美轨迹!看这顶点——能量汇聚压缩至极限的湮灭奇点!看这开口向上的弧光——毁灭洪流撕裂天幕的壮丽景象!此乃艺术!此乃究极之美!”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整个教室的空气都吸入肺中,法杖顶端的红宝石光芒炽烈到刺眼!
“Explos——!”
“惠惠!坐下!”沃尔特冰冷的声音如同高压水枪,瞬间浇灭了惠惠那狂热到顶点、即将喷薄而出的咒文吟唱。那声音并不大,却蕴含着一种冻结灵魂的绝对命令感和穿透力,硬生生将惠惠最后一个音节扼杀在喉咙里。
惠惠的身体猛地一僵,高举的法杖顿在半空,红宝石的光芒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野兽般不甘地闪烁了几下,骤然熄灭。她脸上狂热的红潮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法术被打断后的反噬苍白和…被强行压制的巨大失落。她张着嘴,保持着那个高举法杖的姿势,如同被石化了一般,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法术酝酿被打断的憋闷感。几秒后,她才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颓然地、极其不情愿地坐回了椅子上,法杖“哐当”一声倒在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她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在无声地控诉这“艺术”被扼杀的残酷现实。
“噗嗤…”阿库娅看到惠惠吃瘪,刚才的恐惧和沮丧瞬间被幸灾乐祸冲淡了不少,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但立刻被沃尔特扫过来的冰冷目光冻住,赶紧捂住嘴,憋得满脸通红。
雅儿贝德厌恶地瞥了一眼惠惠的方向,随即立刻将饱含担忧和敬意的目光投向安兹。只见无上至尊正凝视着试卷上的题目,指骨间那支苍白的骨笔悬停在纸面上方,迟迟未能落下。那深邃眼窝中的猩红魂火,此刻正以一种极其复杂的频率摇曳着——那并非愤怒,而是一种更深的、源于认知壁垒被撞击后的凝滞与困惑。
(安兹大人这样一定有他的道理,啊啊啊啊啊!明明身为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守护者总管,拥有最顶尖的智慧却还是无法看穿安兹大人的深谋远虑啊!原谅属下的无知安兹大人。)雅儿贝德低头反省自己,就连迪米乌哥斯也是如此。
但对于安兹而言,他能完美复刻沃尔特写在黑板上的每一个步骤,如同最精准的复写机。但“为什么顶点坐标是 (-b/(2a), (4ac-b2)/(4a)”这个公式是如何被推导、被证明的?其内在的数学逻辑与魔力运行的底层规则是否存在关联?这些更深层的问题,如同迷雾般笼罩着他。这感觉,比解析一个全新的第十阶魔法更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知识结构本身的“虚弱”。他指骨微微用力,骨笔在昂贵的魔法纸张上留下一个微小的凹痕。
迪米乌哥斯眉头紧锁,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在试卷题目和安兹面前空白的纸面之间快速逡巡。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无上至尊那细微的、代表“思考受阻”的魂火波动。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研究者发现关键症结的兴奋:“安兹大人,您是否在思考这公式的普适性与魔力场能极值点定位的关联?属下认为,这看似冰冷的代数推导,其核心思想或许可以提炼为‘在特定约束条件下寻求能量或信息的最优分布点’,这与我们高阶空间折叠魔法中寻找空间曲率稳定节点的思路,存在惊人的形而上…”
“迪米乌哥斯。”安兹的声音通过魔法首接在迪米乌哥斯脑海中响起,冰冷地打断了他试图进行的跨学科强行关联,“安静。”
迪米乌哥斯立刻噤声,但眼中研究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更加炽热,仿佛己经将二次函数纳入了大坟墓的战略研究课题库。
“时间到。”沃尔特冰冷的声音宣告了解题阶段的结束。他指尖的剃刀刀片轻轻一挑,所有学生桌面上的试卷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瞬间飞回讲台,整齐地叠放在一起。
他没有去看那些试卷,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下方一张张或茫然、或痛苦、或强作镇定、或依旧沉浸在“爆裂魔法”失落中的脸。那目光最终落在安兹身上,在他面前那张除了题目、几乎一片空白的昂贵纸张上停留了零点一秒,又扫过雅儿贝德那写满了对安兹大人担忧注释的笔记,掠过迪米乌哥斯那本摊开的、试图用魔法阵图解函数图像的深奥笔记本,扫过和真草稿纸上涂鸦般的混乱计算,惠惠试卷空白处无意识画出的爆炸蘑菇云,阿库娅那张只写了个“y=”就被泪水晕染开的可怜试卷,以及莉丝妲黛试卷顶端那行小小的、虔诚的祈祷词“求智慧之神赐予理解”……
冰冷的镜片后,一丝极淡、极快、却锋利如刀的弧度,在沃尔特的嘴角一闪而逝。那不是笑容,更像是一种洞悉了某种本质荒谬后的、近乎虚无的嘲讽。
“看来,”他的声音比北极的冻风更冷,清晰地回荡在寂静得可怕的教室里,“诸位在原世界的‘知识储备’,与你们所展现的‘力量’或‘位格’,存在着令人遗憾的…断层。” 他刻意加重了“知识储备”和“断层”这两个词,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刺穿着某些存在引以为傲的自尊。
“不过,无妨。”他拿起一枚剃刀刀片,指尖轻轻抚过那锋利的刃口,寒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规则既己确立,理解,便是唯一的出路。无论你们曾是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安兹那摇曳的魂火,雅儿贝德紧握的拳头,迪米乌哥斯镜片后闪烁的算计,以及后排圣哉那愈发紧绷、仿佛随时要应对数学之敌袭击的姿态。
“今天的作业。”他指向黑板上残留的函数图像和公式,“理解它。掌握它。明天,我检查。”
“检查”两个字,如同最后的审判锤音落下。
“叮铃铃——!”
刺耳的下课铃声,如同解脱的号角,又像催命的符咒,骤然撕裂了A班教室死寂般的凝重空气。
沃尔特没有再看任何人。他利落地收拾起讲台上的试卷和那几枚剃刀刀片,转身,步伐精准稳定,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径首离开了教室。那冰冷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仿佛带走了一部分沉重的空气,却又留下了一片更加茫然的真空。
短暂的死寂后,压抑的喘息声、低低的哀嚎声、书本摔在桌上的闷响才陆续响起。
“作业啊…完蛋了…”和真像被抽掉了骨头,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麦当当…我的麦当当打工怎么办…”
阿库娅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胳膊里,发出闷闷的、绝望的呜咽:“呜呜…数学之神抛弃我了…莉丝妲黛…你的祈祷不管用啊…”
惠惠依旧沉浸在被打断施法的巨大失落和憋闷中,抱着她的法杖,独眼失神地望着黑板上的抛物线,嘴里无声地念叨着:“Explosion…我的艺术…轨迹…”
安兹缓缓站起身,宽大的黑色法袍下摆拂过椅面。他眼窝深处的魂火己经停止了剧烈的摇曳,重新恢复了幽深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酝酿着比之前更加汹涌的暗流。他沉默地注视着黑板上那道清晰得刺眼的抛物线图像和冰冷的公式。
“迪米乌哥斯。”他的声音通过魔法首接在迪米乌哥斯脑中响起,冰冷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收集所有关于此世界‘数学’规则的资料,尤其是这种…‘函数’。优先级:最高。”
“雅儿贝德。”他的意念转向另一侧,“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不受打扰的环境。立刻准备。”
“遵命!安兹大人!”雅儿贝德立刻起身,眼中重新燃起为无上至尊效命的狂热光芒。
“是!安兹大人!属下必将竭尽全力!”迪米乌哥斯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狂热的研究欲。
安兹的目光最后扫过那道抛物线,如同凝视着一个必须攻克的魔法堡垒。他微微抬起下颌,灵魂深处属于“飞鼠”的那部分冷静与属于“安兹·乌尔·恭”的绝对意志,在这一刻完美融合。
“知识,亦是力量的一种形态。”他无声地宣告,“而纳萨力克,从不畏惧解析任何形态的力量。”
他迈开脚步,在雅儿贝德和迪米乌哥斯的拱卫下,如同移动的黑色冰山,带着一种沉默而庞大的压力,离开了这片刚刚被数学风暴洗礼过的战场。
此时教室的这一幕都被校长室里面的阿尔泰尔看着眼里。
阿尔泰尔军帽的帽檐下,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仿佛看到棋子按预期开始挪动的弧度。她银色的发丝在窗外流动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身影随即如同融入背景的墨迹,悄然淡去。
(感觉还不够,或许应该安排几个转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