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兰提供的练习室,与其说是排练场地,不如说是一座被遗忘的炼金术士图书馆深处,某个堆满禁忌典籍的角落。空气里弥漫着旧羊皮纸、干燥药草和陈年灰尘的混合气味,沉重得几乎能压弯人的脊梁。光线极其昏暗,仅靠墙壁高处几盏镶嵌在黄铜灯座里的、跳跃着幽绿色火苗的魔法壁灯提供照明。那些绿光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将巨大的、扭曲的书架阴影投射下来,如同蛰伏的巨兽,将场地中央那片勉强清理出来的空地笼罩在一种粘稠的、令人不安的昏昧之中。
地面上散落着翻开的厚重典籍,书页泛黄卷曲,上面爬满了难以辨识的古代符文和令人心悸的插图——扭曲的生物解剖图、复杂的星象阵列、或是描绘着某些禁忌仪式的血腥场景。一些奇形怪状的玻璃器皿随意堆放在角落,里面浸泡着颜色诡异的液体和难以名状的标本。整个空间安静得可怕,只有壁灯火焰偶尔发出的、如同鬼魂叹息般的“噼啪”声,以及若有若无的、仿佛从书页深处传来的低语。
芙兰本人就站在入口处的阴影里。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缀满星辰般细小水晶的长裙,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唇角。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镶嵌在黑暗中的神秘雕像。然而,一种无形的压力却以她为中心弥漫开来,如同冰冷滑腻的触手,悄然缠绕上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末梢。那是知识积累到恐怖程度后自然散发的精神威压,混杂着对未知的漠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她的沉默比任何训斥都更令人窒息,仿佛在无声地拷问:你们的存在,是否有价值?
压力源头不止一个。练习室最深处的阴影里,白老——剑圣,C班的班主任——抱臂而立。他整个人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没有任何气息泄露,如同一柄收入最朴实剑鞘中的绝世凶刃。没有眼神的扫视,没有姿态的压迫,仅仅只是“存在”于此,便让整个空间的空气都凝固了。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斩”意,并非杀气,而是对“无价值之物”彻底的、精神层面的否定,如同无形的铡刀悬在每个人的头顶。不需要言语,所有人都能清晰地“听”到那无声的宣告:演砸的废物…没有存在价值。
在这双重精神碾压下,C班的“演员”们如同置身于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伊蕾娜被迫担任女巫一角,正烦躁地用手指卷着自己标志性的灰白色长发。她身上那套为了角色临时拼凑的、缀满廉价亮片和夸张蕾丝的“女巫袍”,让她感觉自己像个马戏团的小丑。*旅行…悠闲的下午茶…写游记…* 她满脑子都是这些美好的画面,而不是在这鬼地方领导一群怪物排练什么该死的糖果屋!芙兰那无声的知识威压和白老那纯粹的“斩”意,像两块巨石压在她胸口,让她只想立刻发动扫帚逃离这个噩梦。然而,班长的职责和学分的枷锁将她死死钉在原地,内心的崩溃几乎要冲破她努力维持的、那点属于魔女的慵懒优雅。
“诸位,”伊蕾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履行她该死的班长义务,“时间…嗯…大概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该开始了?”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但飘忽的眼神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出卖了她。她甚至不敢首视阴影中的芙兰和白老。
“好的!伊蕾娜!” 亚乌菈·贝拉·菲欧拉,扮演姐姐(现实中确实是一个姐姐)的角色,元气满满地第一个响应。她穿着便于活动的猎装,黄色的短发精神地翘着,琥珀色的异瞳闪闪发光,充满了兴奋。她身边的马雷·贝罗·菲欧拉,她的双胞胎弟弟,则显得内向害羞得多。他裹着一件略显宽大的深色斗篷,几乎把半张脸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细声细气地附和:“嗯…听伊蕾娜班长的…”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布缝制的、象征森林向导的“知更鸟”玩偶(剧本要求),仿佛那是他的安全毯。
荷尔·荷斯,那位以运气和手枪“皇帝”闻名的替身使者,此刻正一脸生无可恋地瘫坐在一张堆满灰尘的高脚凳上。他扮演的是父亲——一个为了活命而不得不抛弃子女的懦弱角色。这与他自诩的“潇洒赌徒”、“天命之子”形象简首背道而驰。他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一张扑克牌(他自己的道具),嘴里嘟嘟囔囔:“啧…抛弃子女…真是最下贱的牌了…我荷尔·荷斯大人的履历上怎么能有这种污点…” 他时不时偷瞄一眼阴影中的白老,每当那股无形的“斩”意扫过,他就感觉自己的“皇帝”都在枪套里不安地躁动。
场地中央,一场关于“继母”归属权的风暴正在酝酿。
迪奥·布兰度此刻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金色的瞳孔燃烧着冰冷的怒火,紧抿的薄唇显示出极致的忍耐。他身上被强行套上了一件明显是女式的、缀满繁复荷叶边和廉价蕾丝的深紫色长裙(剧本要求的继母服饰),裙摆拖在地上,沾满了灰尘。这身装扮与他那君临天下的气魄和完美的男性身躯形成了令人极度不适的扭曲反差。
“我,迪奥·布兰度,”他一字一顿,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带着能将灵魂冻结的怒意,“拒绝扮演这个…令人作呕的角色!” 他猛地指向自己身上的裙子,金色的瞳孔里满是屈辱的火焰,真不知道昨天自己是抽了什么风答应扮演这个角色的!“这是对我存在本身的亵渎!是对‘世界’的侮辱!” 他周身散发出冰冷的压迫感,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结成霜。
“反对无效,迪奥同学。”回答他的是露普斯蕾琪娜·贝塔。这位纳萨力克的战斗女仆,脸上挂着甜美得近乎虚伪的笑容,狡猾的眼眸却像盯上猎物的狼。她双手交叠放在女仆裙前,姿态无可挑剔,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剧本设定就是如此。继母,女性角色。班级投票结果,您以最高票数当选并且当时您也是同意了的。这不仅是集体的意志也是你的意志哦~”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甜腻得让人头皮发麻。在她身后,苍影(扮演冷漠村民之一)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艾普西隆(扮演冷漠村民之一,正紧张地检查着手中一个记录数据的魔法装置)则低着头,假装没听见;连芙莉莲(扮演冷漠村民之一,正无聊地用手指卷着一缕白发)都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算是默认。
“集体意志?”迪奥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仿佛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一群蝼蚁的愚昧决定,也配称为‘意志’?”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露普斯蕾琪娜那张甜美的笑脸上,金色的瞳孔中杀意一闪而逝。“你们会为此刻的愚行付出代价…我保证。”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如同毒蛇的嘶鸣,带着诅咒般的重量。
“哎呀,迪奥同学别这么凶嘛~”露普斯蕾琪娜的笑容更加灿烂,甚至带上了一丝挑衅,“穿上裙子而己,又不是让您去晒太阳~说不定意外地适合您呢?毕竟您这张脸,比很多真正的‘继母’都要美艳动人哦~” 她的话语如同淬毒的蜜糖,精准地刺向迪奥最敏感的神经。
迪奥的拳头瞬间攥紧,骨节发出恐怖的爆响。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极度危险,仿佛下一秒就要召唤出“世界”将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仆连同这个该死的练习室一起碾成齑粉!
“够了!”伊蕾娜感觉自己的神经快要崩断了,她猛地提高音量,声音带着破音的颤抖,“迪奥!这是排练!穿上裙子!演继母!没得商量!露普斯蕾琪娜!你也给我闭嘴!”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灰白色的长发都因激动而微微飘动。在芙兰和白老的双重压力下,任何一点额外的冲突都足以让她彻底崩溃。
迪奥金色的瞳孔死死盯了伊蕾娜几秒,那目光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洞穿、冻结。最终,那滔天的怒火和杀意,如同被强行按入冰海的火山,被一种更加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所取代。他缓缓松开拳头,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无机质的、非人的漠然。他不再看任何人,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成了毫无意义的尘埃。他僵硬地转过身,任由那身可笑的女式长裙拖曳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像一个被剥夺了灵魂的华丽人偶,走向属于“继母”的位置。每一步,都散发着能将空气冻结的寒意。
排练在一种近乎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开始。芙兰依旧沉默地站在阴影里,帽檐下的唇角似乎弯起了一个更深的弧度。白老的“存在”感则更加沉重了。
第一幕:父亲(荷尔·荷斯)和继母(迪奥)在森林中遗弃姐弟(亚乌菈和马雷)。
荷尔·荷斯努力想演出剧本要求的“挣扎”和“无奈”。他搓着手,脸上挤出愁苦的表情,对着空气(想象中是亚乌菈和马雷)絮叨:“孩子们…不是爹地心狠…实在是…家里揭不开锅了啊!那该死的次元币…哦不,是粮食歉收!对!歉收!连老鼠都饿跑了!跟着我们也是饿死…不如…不如…” 他试图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眼神却飘忽不定,总是下意识地瞟向白老的方向,每当那股“斩”意扫过,他的台词就卡壳,表演也变得更加浮夸和做作。
而迪奥,他饰演的继母,则完全是另一种“境界”。他根本没有看亚乌菈和马雷,仿佛他们只是两团碍眼的空气。他微微仰着头,侧脸在幽绿的壁灯光下勾勒出完美而冰冷的线条,金色的瞳孔凝视着虚空,仿佛在欣赏宇宙的真理。当荷尔·荷斯结结巴巴地提议遗弃时,迪奥只是用他那华丽低沉、带着独特韵律的嗓音,漫不经心地抛出一句:
“无用的废物,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自然法则,“与其浪费资源,不如让森林…替我们筛选。” 他甚至优雅地抬起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道具),轻轻拂去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漠然和高贵。这不是表演,这是迪奥·布兰度对“废物处理”哲学的本能阐述,冰冷得刺骨。
亚乌菈扮演的姐姐,此刻正努力按捺着兴奋。剧本要求她表现出恐惧和依恋,但她琥珀色的猫瞳里闪烁着的是狩猎前的亢奋光芒。她紧紧“保护”着身边扮演弟弟的马雷,但更像是在看守一件属于纳萨力克的珍贵物品。当迪奥说出“筛选”二字时,亚乌菈的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向上弯了一下,露出一个与“恐惧”背道而驰的、充满野性的笑容,小声对马雷说:“听到了吗,马雷?筛选游戏开始了哦!” 马雷则把脸更深地埋进知更鸟玩偶里,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被遗弃”的剧情,还是因为迪奥那纯粹的冰冷,或者仅仅是因为害怕。他细声回应:“嗯…姐姐…要小心…”
第二幕:姐弟在森林中迷路,姐姐留下面包屑标记,却被森林中的动物吃掉。
亚乌菈拉着马雷的手(更准确地说是拽着),在象征森林的书架阴影间“惊慌失措”地奔跑。她的“惊慌”表现得极其浮夸,带着一种刻意的戏剧感,仿佛在享受这场扮演。
“马雷!跟紧我!”亚乌菈的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我们要留下记号!面包屑!” 她像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真正的、干巴巴的面包屑(道具),一边跑一边撒。然而,她的动作与其说是留下记号,不如说像是在进行某种投喂仪式,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阴影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