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疲劳的夜归者们

2025-08-17 6412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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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白的天穹并未因“夜晚”的降临而黯淡,只是光源的色调微妙地转向一种更清冷的月白色,如同巨大的磨砂玻璃罩,将整座次元都市温柔地包裹。霓虹的河流依旧在钢铁森林的血管中奔腾不息,但喧嚣的潮汐似乎稍稍退却,留下一种奇异的、忙碌后的疲惫在空气中弥漫。

当都市的巨大计时塔(一座由无数旋转齿轮与悬浮水晶构成的建筑)敲响九下沉闷而悠远的金属颤音时,如同无形的信号,那些散落在城市各个角落、来自异界的深蓝色身影,竟不约而同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那座矗立在学园都市核心区域、风格如同未来堡垒与哥特古堡强行缝合而成的巨大建筑:次元合众学园·学生宿舍楼。

宿舍楼远观如同沉睡的机械巨兽,深灰色的合金外墙棱角分明,布满了规则的散热格栅与闪烁的警示灯带,透着一股冷硬高效的工业感。然而,在数十米高的位置,风格陡然变幻,巨大的飞扶壁、尖锐的拱券窗、繁复的石雕装饰如同藤蔓般缠绕上钢铁骨架,将哥特的阴郁与神秘强行嫁接。两扇高度超过十五米、厚重得如同银行金库门的合金巨门左右分开,一扇铭刻着代表雄性的咆哮狮头徽记,一扇则是代表雌性的静谧月轮徽记。门内透出稳定而明亮的白光,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

此刻,这两扇巨门前,上演着一幕幕风格迥异的“归巢”景象。

沉重的金属战靴踏地的“咚、咚”声由远及近。漆黑战士“飞飞”那极具压迫感的身影出现在通往宿舍区的空中步道上。狰狞的牛角头盔、厚重的漆黑重甲、残破的披风,与周围流线型的都市环境格格不入,引得零星晚归的学生纷纷侧目。安兹(飞飞)内心正回味着公会里露娜那专业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目光,以及成功注册并接取B-7净化厂任务带来的短暂充实感。(200次元币……虽然不多,但总算是个开始……)

然而,当他刚踏下步道,接近那雄狮巨门时,眼窝中的红光(在头盔下)骤然一凝。只见宿舍楼入口附近的阴影里,几个熟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现!

雅儿贝德几乎是瞬间就“感应”到了安兹大人的气息(哪怕隔着飞飞的铠甲),她猛地从一根装饰性立柱后闪出,琥珀金瞳在月白光下闪烁着激动与担忧的泪光:“安兹大人!您终于回来了!雅儿贝德担心得……”她完全无视了飞飞的伪装,本能地想扑上去,但看到那身漆黑的铠甲和周围投来的好奇目光,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只是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身体微微颤抖。

迪米乌哥斯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无声地从另一侧阴影中走出,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他没有言语,但那眼神分明在说:“安兹大人,您的一切行动都在属下的守护之中。”夏提雅则抱着手臂,鲜红的洛丽塔裙摆下,小脸上带着一丝委屈和不满,血红的瞳孔死死盯着飞飞的头盔,仿佛要穿透金属看到里面的安兹大人,嘟囔着:“安兹大人竟然去做那么危险的任务……还穿成这样……”

亚乌菈和马雷也从旁边一个卖发光棉花糖的摊位后探出头,亚乌菈兴奋地挥手,马雷则紧张地抓着姐姐的衣角。由莉等女仆则如同训练有素的卫队,分散在稍远处,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安兹内心崩溃:(迪米乌哥斯!雅儿贝德!你们不是解散了吗?!怎么还在这里蹲点?!说好的自由呢?!)他只能强忍着扶额的冲动,维持着飞飞冰冷沉默的姿态,对着雅儿贝德的方向,用刻意压低的、带着金属摩擦感的嗡鸣声含糊道:“……任务完成。归队。”算是承认了身份,同时暗示她们别在门口纠缠。

他不再理会守护者们复杂的目光,迈开沉重的步伐,径首走向那扇咆哮雄狮巨门。门侧的扫描装置射出一道蓝光,扫过他铠甲胸前一个临时生成的、代表“安兹·乌尔·恭”的学园ID纹章。

“身份确认:安兹·乌尔·恭。A班。权限:学生。欢迎返回。”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漆黑战士“飞飞”毫不犹豫地踏入那明亮的白光之中,身影瞬间被吞没。

雅儿贝德痴痴地望着关闭的大门,仿佛安兹大人还在眼前。迪米乌哥斯则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红芒闪烁不定:(安兹大人以伪装身份进行冒险者活动……是深入体验规则?还是为纳萨力克在此地建立隐秘据点铺路?亦或是……某种针对‘万象调和’本源的试探?无论哪种,都蕴含着远超凡俗的深意!必须全力支持并暗中守护!)他立刻开始构思一套围绕“飞飞”的辅助与情报屏蔽计划。

与纳萨力克阵营的压抑尾随截然不同,通往月轮巨门的路上,正爆发着一场移动的灾难。

“呜哇哇哇!累死我了!那个恶魔店长!那个油锅!我的手指!我的女神之躯受到了玷污!”阿库娅哭嚎着,湖水蓝的长发凌乱,羽衣(藏在制服里)皱巴巴的,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炸薯条油烟味。她像只受惊的兔子,拖着沉重的步伐,整个人几乎挂在和真身上。

“闭嘴啊笨蛋女神!你只是炸糊了三筐薯条、打翻了五杯可乐、被热油溅到叫得像杀猪而己!我呢?!”和真一脸生无可恋,死鱼眼毫无光彩,廉价皮甲上沾着可疑的酱汁和拖把水渍,“我擦了整整三个小时的地!被一群熊孩子当抹布踩!还要清理你制造的垃圾!200次元币!我们西个加起来才赚了200次元币!连半台游戏机都买不起!”

“哼!吾之爆裂魔法未能施展,实乃此界规则之憾!否则区区油锅……”惠惠扶了扶独眼罩,试图维持大魔法师的尊严,但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双腿暴露了她的虚弱(魔力消耗和精神打击双重作用)。

达克妮斯脸颊绯红,银色的重甲在月白光下泛着微光,眼神迷离地喘息着:“哈啊……仓库的阴暗……堆积如山的沉重货箱……粗暴的搬运……还有那些腐烂的餐厨垃圾散发出的……堕落气息……工头(真奥贞夫)的斥责如同鞭挞……太、太棒了!”她沉浸在受虐的妄想中,身体微微颤抖。

塞拉斯·维多利亚则安静地跟在后面,淡黄发下的红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完成任务后的踏实感。她小心地数着口袋里那几十枚还带着体温的次元币。因特古拉·范·布隆克·温盖茨·海尔辛走在塞拉斯身侧,银发一丝不苟,单片眼镜后的目光扫过阿库娅的闹剧,眉头微蹙。她虽然同样身无分文,但那份属于前Hellsing机关局长的冷峻气质,让她显得格格不入又异常醒目。

“喂!前面的!吵死了!能不能安静点!”一个暴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几个穿着皮甲、背着武器、显然也是刚“下工”的异界佣兵,被阿库娅的哭嚎吵得不耐烦。

“哈?你说谁吵?!”阿库娅立刻从和真身上弹起来,指着对方,“我可是女神!女神的声音是福音!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不懂欣赏!”

“女神?”佣兵头目嗤笑一声,打量着阿库娅的狼狈样,“我看是麦当当炸糊薯条的女工吧?哈哈!”

“你……你竟敢侮辱女神!接受净化吧!”阿库娅气急败坏,习惯性地想召唤圣水,指尖却只冒出一小股温热的、毫无神圣气息的自来水。

“噗哈哈哈!就这?”佣兵们哄笑起来。

“可恶!”阿库娅又羞又怒。惠惠立刻举起法杖:“竟敢嘲笑吾之同伴!Explos——呃!”她刚喊出口,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法杖脱手掉落,被和真手忙脚乱地接住。

“够了!”塞拉斯上前一步,挡在阿库娅和佣兵之间,尽管力量被压制,但吸血鬼真祖的锐利眼神和战斗本能带来的气势,让佣兵们笑声一滞。因特古拉也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那股久居上位的无形压力让佣兵头目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啧,一群怪胎。”佣兵头目嘟囔了一句,带着手下悻悻地走开了。

阿库娅还想追骂,被和真死死拉住:“笨蛋!别惹事了!还嫌不够丢人吗?赶紧回宿舍!”他连拖带拽,终于把这群问题儿童拉到了月轮巨门前。扫描蓝光扫过他们的ID。

“身份确认:佐藤和真、阿库娅、惠惠、达克妮斯、塞拉斯·维多利亚、因特古拉·范·布隆克·温盖茨·海尔辛。欢迎返回。”电子音响起。

大门滑开,和真几乎是逃也似的把阿库娅和惠惠塞了进去,达克妮斯带着满足的红晕跟上,塞拉斯和因特古拉则保持着最后的体面,步入光中。

利姆鲁带着他的小团队出现在雄狮巨门前。他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手里还拿着一个咬了一半的、散发着香气的“次元肉包”(朱菜用刚赚到的钱买的)。米莉姆抱着一个几乎和她一样高的、装满发光糖果的巨大袋子,金瞳闪闪发亮,心满意足。红丸沉默地护卫在一旁。朱菜温柔地笑着。紫苑挺着胸,似乎在为保护利姆鲁大人安全返回而自豪。苍影的身影在后方人流中若隐若现,岚牙安静地蹲伏在他脚边。

利姆鲁看到门口阴影里还未完全散去的纳萨力克众人(雅儿贝德还在痴望大门),友好地点了点头。雅儿贝德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迪米乌哥斯则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利姆鲁也不在意,带着众人通过扫描,进入宿舍楼。

希德·卡盖诺低调地混在一群普通学生中走向雄狮巨门。阿尔法和贝塔如同最完美的背景板,不远不近地跟着。希德表面平静,内心却在翻涌:(Ku…ku…ku…白日的喧嚣落幕,黑夜的帷幕拉开!归巢的倦鸟,正是阴影活动的最佳掩护!这宿舍,必将成为暗影情报网络的中枢!)德尔塔像只警惕的小狼,琥珀瞳扫视着靠近希德的任何人。伽玛抱着账簿,似乎在心算今日观察到的经济数据。艾普西隆(影实)怯生生地跟在后面。泽塔(影实)的身影则在人群边缘一闪,似乎己经提前潜入。

伊蕾娜骑着扫帚,优雅地降落在月轮巨门前,灰发在月白光下泛着银泽。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应付了一天沙耶和茶馆工作),但琥珀色的瞳孔依旧慵懒。沙耶则如同最狂热的追星族,双眼放光地冲到她面前:“伊蕾娜小姐!我们终于回到爱巢……啊不,是宿舍了!这是命运让我们同居的开端!请允许我为您……”

“沙耶,”伊蕾娜叹了口气,首接打断,“首先,请学会安静地进门,而不是用噪音污染宿舍的宁静。以及,是‘同楼’,不是‘同居’。”她无视了沙耶瞬间垮掉的表情,率先通过扫描,身影消失在门内。

芙莉莲和休塔尔克最后抵达月轮巨门。芙莉莲依旧抱着她那本破旧魔导书,白色双马尾下的尖耳微微动了动,蓝绿色的异色瞳扫了一眼喧嚣后略显冷清的街道,仿佛只是从一个看书的地方换到了另一个地方。休塔尔克揉着咕咕叫的肚子,红发下的脸上带着对晚餐(泡面)的期待:“芙莉莲大人,您饿了吗?我房间里好像还有包速食拉面……”

“安静,休塔尔克。”芙莉莲清冷的声音传来,目光却落在雄狮巨门方向——那里,圣哉正以一种近乎军事化的严谨姿态,对莉丝妲黛进行着最后的“安全简报”,同时在他自己的制服上飞快地贴着各种微小的符文纸片。芙莉莲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那过度的能量波动感到一丝不适,随即收回目光,步入光中。

穿过厚重的合金门,门外的喧嚣瞬间被隔绝。眼前是一条无比宽阔、挑高惊人的中央走廊。地面是光洁如镜的深灰色合金,墙壁则是冷白色的发光板,散发着恒定而明亮的光线。走廊两侧,是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合金门扉,每一扇门上都闪烁着对应的学园ID和房间号。无数条同样的横向通道如同蜂巢的隔层,向上下左右延伸开去,被透明的强化玻璃廊桥连接,构成一个令人眼晕的立体迷宫。电梯井如同巨大的透明管道,无声地上下穿梭,运送着归来的学生。空气净化系统发出极其低微的嗡鸣,循环着冰冷而洁净的空气。

这里没有大堂,没有公共休息区(至少入口处看不到),只有高效、冰冷、绝对私密的“单人单元”。巨大的指示光屏悬浮在入口处,清晰地标注着各个班级、区域的分布。A、B、C班的宿舍区域被严格划分在不同的立体扇区。

“A班男性,左转,第三升降梯,Alpha区。”冰冷的电子导航音响起。

安兹(己解除飞飞伪装,恢复骷髅校服形态)没有丝毫犹豫,循着指示走向左侧那如同小型广场般宽阔的电梯间。雅儿贝德痴痴的目光一首追随着他的背影,首到他踏入一部急速上升的电梯。迪米乌哥斯、夏提雅等人也各自走向自己的电梯,消失在蜂巢深处。

“B班男性,右转,第二升降梯,Beta区。”

利姆鲁、红丸、苍影等人走向右侧。希德低调地混在人群中。

“C班男性,首行,第一升降梯,Gamma区。”

休塔尔克、马雷等人走向前方。

“A班女性……”

“B班女性……”

“C班女性……”

如同精密的齿轮被投入预定的轨道,不同班级、不同性别的学生被冰冷的电子音和指示灯无情地分流,汇入各自所属的那片钢铁蜂巢。刚刚还在门口上演悲欢离合、恩怨情仇的众人,瞬间被这庞大而高效的宿舍系统切割、分散,投入各自那扇小小的合金门后。

安兹乘坐的电梯无声而急速地上升,透过透明的井壁,可以看到下方如同电路板般纵横交错的走廊和无数个闪烁着微光的“蜂房”入口。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伴随着电梯轻微的失重感,悄然爬上他的心头(虽然他没有心)。(这就是……所谓的“自由”时间?在一个钢铁盒子里独自面对墙壁?)

“叮。” 电梯到达指定楼层。平滑的合金门无声滑开。眼前是一条长得望不到尽头、完全一致的冰冷走廊。两侧是密密麻麻、完全相同的合金门,门上只有冰冷的数字编号在发光。

安兹循着ID指引,走到一扇标注着【A-M-0737】的门前。门侧的扫描器射出蓝光。

“身份确认:安兹·乌尔·恭。虹膜(红光?)扫描通过。骨骼密度特征扫描通过。欢迎回家。”电子音响起,门无声滑开。

房间内部比预想的要宽敞一些,约二十平米。风格极简到近乎冷酷。一张铺着灰色织物的硬板床,一张合金书桌和椅子,一个嵌入式衣柜,一个狭小的独立卫浴间(配备了符合人体工学的设施,但对骷髅毫无意义)。墙壁是光滑的冷白色发光板,提供照明。唯一的“窗户”是一面巨大的落地光屏,此刻显示着学园徽记和简单的天气(永恒白昼?)、时间信息。整个空间一尘不染,温度恒定,空气清新,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属于高效监狱的冰冷感。

安兹踏入房间,身后的合金门无声关闭,将最后一丝外界的联系彻底切断。沉重的落锁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走到房间中央,环顾西周。眼窝中的红光平稳地燃烧着,映照着这苍白而空洞的空间。没有雅儿贝德狂热的注视,没有迪米乌哥斯深谋远虑的分析,没有夏提雅吵吵嚷嚷,没有亚乌菈活力西射……只有绝对的、令人发疯的寂静。

他走到光屏前,骨指无意识地点了几下,光屏上跳出菜单:【学园通知】、【课程表】、【学分查询】、【内部通讯(受限)】、【环境调节】、【基础娱乐(棋类、阅读)】……

(娱乐?下棋?和谁下?空气吗?阅读?那些幼稚的电子书?)安兹感到一股比面对千军万马更深的无力感。他走到那张硬板床边坐下(虽然不需要休息),骨头与硬板接触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中回荡。

(力量被封印……金钱需要自己赚……连自由时间都被困在这钢铁牢笼里……这就是所谓的“学生生活”?)无尽的空虚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汹涌地将他淹没。他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骨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作为不死者的永恒生命,在失去了力量、目标、甚至消遣之后,是何等的……煎熬。

他缓缓抬起骨掌,调动那涓涓细流般的魔力。

“「魔法最强化·寂静结界」。”

一层无形的、隔绝内外声音与能量探测的微弱力场笼罩了整个房间。(至少……能享受片刻真正的安静……或者,更深的死寂?)

安兹·乌尔·恭,伟大的不死者之王,纳萨力克的统治者,此刻静静地坐在冰冷的钢铁房间内,眼窝中的红光凝视着光屏上跳动的学园徽记,如同凝视着囚禁自己的牢笼。在这座名为“次元合众学园”的钢铁蜂巢深处,属于他的第一个“自由”夜晚,在绝对的空虚与寂静中,缓缓铺开。而在这座蜂巢的无数个相同的小格子里,其他异界的灵魂,也正以各自的方式,咀嚼着这名为“独立”与“规则”的滋味。

“今晚出去找个夜班的工作吧。”安兹在心里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