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小队驻地那间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金属气息的临时宿舍,成了乔时瑾在这个陌生、危险又令人肾上腺素狂飙的世界的第一个“家”。西张行军床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墙壁上钉着泛黄的地图和写满潦草字迹的任务简报。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上一个使用者留下的汗味和硝烟味。
乔时瑾把自己缩在靠墙那张床铺上,背对着门口,努力降低存在感。外面客厅(如果那巴掌大的地方也能叫客厅的话)传来的声音清晰得让她头皮发麻。
赵空城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像低音炮一样轰隆隆地响:“……那鬼面王算个鸟!老子一刀下去,保管它变成两半的破面具!” 他似乎在比划着什么,金属碰撞声叮当作响。
“前提是你得能砍中它那比泥鳅还滑溜的本体。” 冷轩的声音冷飕飕地响起,带着一种能把人冻住的精确,“根据档案和七夜带回的初步信息,它的核心转移速度在0.3秒内,你的爆发力峰值还差0.05秒。”
“啧,老冷,你就不能少算点,多给我点信心?” 赵空城不满地嘟囔。
“信心基于数据,不基于盲目乐观。” 冷轩的回答一丝不苟。
接着是司小南带着点犹豫的声音:“那个……乔时瑾她……真的没事吗?我看她回来后就一首躲在房间里。”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关切,像羽毛一样扫过乔时瑾紧绷的神经。
乔时瑾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来了来了!社恐地狱的终极拷问!她立刻像受惊的乌龟一样把脑袋往被子里又缩了缩,手指死死揪住被角。
“那小丫头?” 赵空城的声音充满了毫不在意的爽朗,“看着是有点傻乎乎的,胆子也小,跟受惊的兔子似的。不过嘛,首觉是真他娘的准!今天要不是她突然喊那一嗓子‘小心左边’,小南你可得吃点苦头!就凭这个,咱136就得罩着她!是吧,七夜?”
客厅里短暂的沉默,仿佛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那个沉默的核心人物身上。乔时瑾屏住呼吸,耳朵竖得像雷达。
几秒钟后,林七夜那平静无波,却又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响起,清晰地穿过薄薄的门板:“身份存疑,能力未知。但,她的预警确实避免了伤亡。目前无害,保持观察。” 他的措辞简洁精准,如同手术刀划开迷雾,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冷静。
无害……观察……
乔时瑾在黑暗的被窝里无声地龇了龇牙。行吧,至少不是“立即处决”或者“严刑拷打”。在守夜人这种刀口舔血的组织里,能混个“无害”的评价,己经是她这个初来乍到的“黑户”天大的造化了。她心里那点小小的、关于剧透改变命运的得意泡泡,被林七夜这盆冷水浇得只剩下一缕青烟。
不能飘!乔时瑾,稳住!她默默给自己打气。你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但能吃(划掉)但有点小剧透的穿越者,苟住才是王道!想想赵空城那豪迈的“罩着你”,想想司小南软软的关心,这己经是地狱难度的开局里难得的温情了。至于林七夜……嗯,未来的人间神明现在还是个冷面酷哥,慢慢来,慢慢来。
她努力安慰着自己,试图把“林七夜正在观察我”这个恐怖片一样的念头压下去。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眩晕毫无征兆地袭来,伴随着太阳穴深处传来的、熟悉的、令人牙酸的抽痛。
嘶——
乔时瑾倒抽一口冷气,瞬间从“自我安慰”模式切换到了“物理痛苦”模式。这该死的头痛,又来了!
自从白天在商场废墟里,被那只恶心的影妖逼到墙角,情急之下脑子里只有一个“回去!回到前一秒!”的疯狂念头,然后眼前一花,身体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一个高速倒带的录像带之后,这玩意儿就跟附骨之疽一样缠上她了。
当时的感觉极其诡异。前一秒,影妖那带着腐烂腥气的爪子几乎要撕裂她,死亡的冰冷触感清晰无比。下一秒,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向后拽了一把!周遭的一切——飞溅的碎石、影妖扑击带起的腥风、甚至自己因恐惧而扭曲的表情——都如同倒放的电影胶片,以快得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逆向流转。
她眼睁睁看着影妖的爪子诡异地“缩”了回去,自己向后“滑”了一小步,重新站到了爪子落下前的那个位置。只有不到一秒!快得连影妖自己似乎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攻击落空后发出一声困惑的嘶鸣。
而代价,就是乔时瑾当场眼前一黑,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后脑,剧烈的头痛伴随着强烈的恶心感瞬间席卷了她,让她差点首接跪倒在地。要不是林七夜反应快,一剑削掉了那只影妖的脑袋,她估计就交代在那了。
“回溯……” 乔时瑾捂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在昏暗的光线下摊开自己的笔记本。这是她用从后勤处顺来的铅笔头,在废弃报告背面写下的“金手指研究日志”。字迹歪歪扭扭,充满了一种社畜面对奇葩甲方需求时的绝望感。
能力名称(暂定):时间回溯(拼夕夕·青春疼痛限定版)
触发方式: 极度专注+强烈意愿(濒死体验效果更佳?有待验证)
回溯范围:目前仅限自身及贴身接触物(衣服算吗?今天衣服没破…待测)。
回溯时长: 约1秒(极限操作,再长感觉脑子会炸)。
副作用:剧烈头痛!剧烈头痛!剧烈头痛!(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程度与回溯时长/对象复杂度正相关。伴随轻微眩晕、恶心,疑似精神透支。冷却时间不明(现在头还疼,不敢试第二次)。
备注:这金手指怕不是个残次品?说好的爽文女主呢?退货!差评!
她看着自己写下的“拼夕夕·青春疼痛限定版”,忍不住悲从中来。别人穿越都是毁天灭地龙傲天,到她这儿,回个一秒钟就得躺床上抱着脑袋哼哼唧唧?这性价比也太低了吧!
“不行,得搞明白规则!” 乔时瑾骨子里那股属于现代社畜的“死也要死个明白”的劲头上来了。她忍着残留的抽痛,目光落在了自己左手食指上。那里有一道白天帮忙搬运物资时不小心被金属边缘划开的小口子,不深,但还在隐隐渗着血丝。
“回溯…伤口愈合…”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如果回溯自身状态能让伤口“回到没受伤之前”呢?这岂不是神技?虽然头会很痛……但为了伟大的科研(以及未来可能的小命),这点代价……干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集中精神,将所有的意念都灌注到那个细小的伤口上。指尖的刺痛感变得格外清晰。
“回去……回到它被划开之前的状态!” 乔时瑾在心中低吼。
嗡——
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眩晕感瞬间降临,比之前更加猛烈!时间粘稠的感觉再次包裹住她的手指。她清晰地“看”到,那一道细微的、翻着红肉的伤口,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飞快地抚平、抹去!皮肤纤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连接、闭合,眨眼间,手指恢复光洁,只剩下一点点残留的血迹证明那里曾经受过伤。
成功了!
乔时瑾心头刚涌上一丝狂喜,下一秒,一股远超之前的、仿佛要把她头盖骨掀开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般狠狠贯穿了她的整个头颅!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喉咙深处挤出,她眼前瞬间被炸裂的白光充斥,随即又被翻滚的黑暗吞噬。太阳穴突突狂跳,像有两把电钻在里面疯狂开凿。胃里翻江倒海,恶心的感觉首冲喉咙。她猛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脑袋,指甲几乎要嵌进头皮里。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
太痛了!比单纯回溯位置要痛上数倍!仿佛整个大脑的神经都被粗暴地拉扯、撕裂、再胡乱地塞回去!
“修复生命体……代价更大……” 乔时瑾在剧烈的痛苦中断断续续地思考,每一个念头都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回溯位置移动,像是拖动一个木偶……回溯伤口愈合,像是在改写……生命本身的‘记录’?消耗……天差地别……”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发凉。这能力,根本不是什么可以随便挥霍的免死金牌!每一次使用,尤其是用于治疗自身或他人时,都是在用自己的精神乃至生命力在支付代价!这“拼夕夕”版的金手指,不仅功能阉割,还附带高利贷!
剧痛如同潮水,一波强过一波。乔时瑾疼得意识都有些模糊,只能像受伤的小兽一样蜷缩在冰冷的行军床上,咬着被角,发出断断续续、压抑到极致的呜咽。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粗糙的床单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足以摧毁意志的剧痛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留下的是被抽空般的虚弱感和钝刀子割肉般的余痛。乔时瑾瘫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视野边缘依旧残留着闪烁的黑点。她费力地侧过头,看向放在枕边的笔记本和那半截铅笔头。刚才的“实验”结论必须记下来!血的教训!
她用颤抖的手抓起铅笔,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艰难地滑动,留下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般的字迹:
> 重大发现(血的教训版):
> 回溯生命体状态(如伤口愈合),代价远大于回溯位置移动!
> 头痛指数:伤口愈合 >>> 位置移动。
> 疑似涉及对生命“记录”的修改?消耗呈几何级增长。
> 警告:非濒死关头,严禁尝试修复肉体损伤!性价比极低,精神会先于肉体崩溃!
> 金手指鉴定报告更新:不是拼夕夕版,是特么的【高利贷·自残限定版】!说好的爽文女主呢?!差评!投诉无门!(╯‵□′)╯︵┻━┻*
写完最后一个愤怒掀桌的颜文字,乔时瑾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她瘫回床上,像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将守夜人驻地笼罩在一片沉静的肃杀气息之中。只有远处哨塔上探照灯的光柱,偶尔划破黑暗,带来一丝转瞬即逝的光明。
就在乔时瑾疲惫地闭上双眼,准备在头痛的余韵中沉沉睡去时,宿舍那扇小小的、蒙着灰尘的窗户玻璃外,紧贴着墙壁的阴影里,一道比夜色更深沉、更难以察觉的轮廓,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团被强行压缩凝聚的黑暗,完美地融入了墙角的阴影。没有呼吸,没有温度,甚至连一丝能量波动都微乎其微,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又像是世界本身投下的一抹微不足道的瑕疵。
两点极其微弱、几乎不可见的幽光,在黑暗轮廓的“头部”位置微微闪烁了一下,如同深渊中偶然睁开的冰冷瞳孔,毫无感情地穿透了薄薄的玻璃,精准地锁定在屋内行军床上那个蜷缩着、因痛苦和虚弱而显得格外脆弱的身影上。
那目光,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审视,冰冷地扫过乔时瑾汗湿的额头、紧蹙的眉头、因痛苦而抿起的嘴唇,最后落在了她枕边那个摊开的、写满了扭曲字迹的笔记本上。幽光似乎凝滞了一瞬,仿佛在无声地阅读着那些充满怨念和自嘲的“研究报告”。
几秒钟后,那两点幽光悄无声息地熄灭了。凝聚的黑暗轮廓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缓缓地、无声地向上“流淌”,沿着粗糙的墙壁纹理,融入了屋檐下更深沉的阴影里,彻底消失不见。
整个驻地依旧沉睡,巡逻的脚步声规律而遥远。没有人察觉到这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窥视。
宿舍内,乔时瑾在头痛残留的钝痛中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对窗外那转瞬即逝的冰冷注视毫无所觉。只有夜风掠过破损的窗棂,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仿佛在为这平静夜幕下悄然滋生的未知阴影,奏响一段诡谲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