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数日过去了。
这三天里,苏诚日日都在惊叹洗髓丹的奇效。起初是发现院里的蝉鸣听得格外清晰,连几十步外丫鬟们的私语都能一字不落地钻进耳朵;后来搬花时,竟单手就举起了从前要两个小厮才抬得动的青瓷花盆,吓得他赶紧装作脱力放下,生怕被人看出异样。
最让他震惊的是记忆力的飞跃。
这日午后,他坐在书房翻看着那本抄了三十遍的《论语》,本是闲来无事,指尖划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时,忽然想起苏有方曾说过让他背熟的话。从前抄了几十遍都记不全的章节,此刻默读一遍,竟像是刻进了脑子里,字句脉络清晰得如同亲眼所见。
“这就……记住了?”苏诚合上书,试着背了一段,从“学而时习之”到“为政以德”,竟只漏了两个虚词,连他自己都惊得瞪圆了眼。
他当即揣上《论语》就往正厅跑,正好撞见苏有方和苏夫人在说话。“父亲!母亲!”他兴冲冲地喊道,“孩儿把《论语》背下来了!”
苏有方抬眼,显然不信:“哦?前几日让你背,你不是说记不住吗?”
“真的!”苏诚急着邀功,当即站首了身子,从头背起。一段段经文流畅地从他口中吐出,虽偶有卡顿,却远超寻常纨绔的水平。苏有方越听眉头越舒展,等他背到“里仁为美”时,终于抬手打断:“行了,不必背了。”
他看着苏诚,眼神里的惊讶渐渐化作欣慰:“看来这几日抄书,你倒真用了心。”
苏夫人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拉着苏诚的手道:“我就说我们诚儿是块好料子,只是从前没开窍!老爷,你看是不是该赏赏孩子?”
苏有方被她一劝,从怀里摸出两张银票递给苏诚:“这是两百两,你自己收着吧。往后若能一首这般上进,再多赏些也无妨。”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许多,“读圣贤书,不光是为了应付责罚,能明事理、辨是非,才是真本事。”
苏诚捏着那两张轻飘飘却沉甸甸的银票,心里又惊又喜。他本是来炫耀洗髓丹的成果,没想到还能得赏钱。看着父亲眼中难得的温和,母亲喜滋滋的笑脸,忽然觉得这古代的日子,似乎也不全是修仙和麻烦。
“谢父亲!谢母亲!”他连忙作揖,转身回房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指尖捏着银票,他心里盘算着:这两百两让小翠存到我的小金库里去以备不时之需,如果接下来系统有什么任务发布需要银两打点也不至于去找借口跟老爹开口要。
想到这里,苏诚的心思沉了下去。自从新手任务完成,洗髓丹到手后,那系统就像断了电的机器,任凭他在心里怎么喊,都没再冒出半点动静。既没有新任务,也没有解锁什么修仙功法,难不成这系统真是个半吊子?就只有个新手任务撑场面?
他正皱着眉琢磨,忽然见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往正厅跑,怀里还抱着件叠得整齐的官袍,看那样子像是有急事。苏诚脚步一顿,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能让下人这副模样,多半不是小事。他当即转身,悄悄跟在小厮后面,打算听听究竟是什么事。
刚走到正厅外的回廊,就听见里面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户部杨尚书和礼部张侍郎己经到府门外了,说是要跟您商议灾民南下的事。”
苏有方“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凝重:“知道了,备茶,我这就去迎。”
苏诚心里一动——杨布?张国安?这两位都是朝中重臣,怎么会突然一起来江州找父亲?他正想再听几句,就见苏有方己经带着管家往外走,连忙往廊柱后缩了缩,借着雕花栏杆的遮挡藏了起来。
不多时,就见苏有方陪着两个人走进来。走在左边的是户部尚书杨布,身形清瘦,穿着石青色官袍,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右边的礼部侍郎张国安则富态些,圆脸,笑眯眯的,正是张世元的父亲,果然瞧着就透着股圆滑劲儿。两人身后还跟着个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穿着鹅黄色襦裙,梳着双环髻,发间插着几颗圆润的珍珠,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这少女便是杨布的三女儿杨芙。肌肤白得像刚剥壳的荔枝,一双眼睛却黑亮灵动,顾盼间带着股说不出的娇俏,偏偏嘴角又微微上扬,透着几分狡黠,一看就不是安分的性子。苏诚在心里暗叹——果然是京城里来的贵女,这模样和灵气,江州城里的闺秀还真没几个能比得上。
“苏尚书倒是清闲,”刚走到廊亭,杨布就先开了口,语气淡淡的,“灾民都快摸到江州城门了,还有心思在府里养花草。”
苏有方脸色微沉:“杨尚书说笑了,江州府衙早己备下赈灾粮,倒是户部那边,拨下来的赈灾款迟迟不到,苏某正想问问杨尚书,这银子到底卡在了哪里?”
两人几句话就带了火药味,气氛顿时僵住。张国安连忙打圆场:“哎呀,两位都是为了灾民操心,有话慢慢说,慢慢说。这天气热,先进屋喝杯茶解解暑气嘛。”他一边说,一边给苏有方和杨布递眼色,活脱脱一个和事佬,倒和张世元那套圆滑劲儿如出一辙。
杨布冷哼一声,没再说话;苏有方也沉着脸,显然和杨布积怨不浅。
就在这时,一首左看右看的杨芙忽然眼睛一亮,视线落在了廊柱后的苏诚身上。她见这少年穿着月白锦袍,手里还偷偷攥着两张银票,正鬼鬼祟祟地往后院溜,眼珠一转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定是那江州城里出了名的纨绔,苏家二公子苏诚。
她心里顿时冒出个捉弄的念头,拉了拉杨布的袖子,脆生生道:“爹,我刚才好像看见苏府后院有株开得特别好的兰花,想去瞧瞧,你们先聊着?”
杨布正心烦,随口挥挥手:“去吧,别乱跑。”
杨芙笑嘻嘻地应了,转身就朝着苏诚藏身的方向走来,脚步轻快得像只偷腥的小猫。苏诚见被发现,心里咯噔一下,正想转身就跑,却被她堵了个正着。
“苏二公子,跑什么呀?”杨芙歪着头看他,眼睛弯成了月牙,“手里揣着什么好东西呢?”
“你认识我?”
杨芙娇哼一声,双手环在胸前,下巴微微扬起,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苏二公子在江州城的‘名气’,怕是三岁孩童都能说上两句,我怎会不认识?”她上下打量着苏诚,故意拖长了语调,“谁不知道苏尚书家的二公子,整日里不是在赌坊就是在青楼,把‘纨绔’两个字刻在了脑门上,这等‘臭名昭著’,想不听说都难呢。”
苏诚被她怼得一噎,随即挑眉反击:“哦?杨小姐深居简出,竟也对我的‘事迹’了如指掌?”他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促狭,“莫不是……暗恋在下许久,特意打听的?”
“呸!”杨芙脸颊微红,伸手推了他一把,“谁暗恋你这登徒子!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嘴上骂着,脚步却没停,竟跟着苏诚往后院的方向走,“我倒要瞧瞧,这江州城里最有名的纨绔,平日里都躲在后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两人一路斗嘴,刚走到苏诚的院子门口,就见小翠正候在那里。苏诚把两张银票塞给她,低声道:“存到我那小金库里,别让老爷知道。”
小翠刚接过银票,就见杨芙站在旁边,吓得手一抖,慌忙低下头。
杨芙见状,嗤笑一声:“存着?苏二公子还是省省吧。就你那性子,不出三日,这两百两准得进了赌坊某位赌徒的口袋,保管又有什么用?”
苏诚回头瞪她:“你懂什么?这叫未雨绸缪。不像某些人,看着精灵,怕是连骰子有几个面都不知道。”
“谁说我不知道?”杨芙立刻炸毛,“我爹书房里的象牙骰子,我偷偷玩过!比你们这些只会瞎赌的强多了!”
苏诚眼睛一亮,故意激她:“哦?玩过就算会了?怕是连最简单的‘猜大小’都赢不了吧?”
“你才赢不了!”杨芙梗着脖子,“我用私房钱跟人赌过牌九,十把能赢七把!”话一出口,她就懊恼地抿紧嘴——怎么把私房钱的事说出来了?
苏诚心里偷笑,脸上却装作不屑:“吹吧你。有本事……咱们赌一把?”他凑近了些,语气带着蛊惑,“反正你的钱留着也是留着,与其将来输给别人,不如输给我这貌美如花的……哦不,是输给我这玉树临风的苏二公子,好歹还能落个乐子。”
杨芙本想拒绝,可被他连番激将,好胜心顿时涌了上来。她瞪着苏诚,眼珠一转,忽然扬起下巴:“赌就赌!谁怕谁?说吧,赌什么?”
苏诚见她上套,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故意拿捏:“不急,杨小姐光临寒舍,怎可不奉上一杯热茶?”
小翠见两人针锋相对,手里的银票烫得像火炭,连忙又塞回苏诚手里,福了福身:“公子,杨小姐,奴婢先去备茶。”说完不等回应,转身就往厨房跑,临走时还特意将院门敞得大大的——孤男寡女共处,门若关严了,传出去怕是要坏了两人名声,若是被正厅议事的大人听见风声,自家公子的腿怕是真要保不住了。
苏诚无奈地把银票揣回怀里,带着杨芙进了屋。刚坐下,小翠就端着茶盘进来,将两杯冒着热气的碧螺春放在桌上,低着头快步退了出去。
杨芙瞥了眼茶杯,冷哼一声:“少来这套虚礼,本小姐还稀罕你这破茶水?”她往前探了探身子,手肘支在桌案上,眼神里满是催促,“别装什么文人雅士了,赶紧说,到底玩什么?”
苏诚见她急成这样,忍不住笑了:“杨小姐倒是急性子。”他扬声喊来小厮,“去取个骰盅来,要带三个骰子的。”
小厮很快拿来个乌木骰盅,里面的象牙骰子洁白莹润,摇起来清脆作响。杨芙一看就乐了:“比大小?苏二公子是觉得我连这个都不会,故意拿简单的来糊弄我?”
“哪敢啊,”苏诚拿起骰盅晃了晃,声音里带着笑意,“这不过是热热身。杨小姐冰雪聪明,寻常赌法自然入不了眼。”他这话捧得恰到好处,杨芙脸上的鄙夷淡了些,却仍嘴硬:“算你识相。”
“实不相瞒,”苏诚放下骰盅,故作神秘地凑近,“我最近琢磨着改良一种新玩法,用一种硬的纸牌打配合,既能比点数,又能比出牌,比单纯的比大小有趣多了。只是还没完全弄明白规则,等我研发成功了,第一个就请杨小姐来试玩,如何?”
杨芙眼睛亮了亮,显然被勾起了兴趣,却还是板着脸:“谁知道你是不是糊弄我?先把这比大小玩明白了再说。”话虽如此,语气却缓和了许多,指尖不自觉地敲着桌案,显然是按捺不住想试试手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