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陆晚和罗芷柔一道去了万宝阁。
在去那之前，怕吟音露马脚，陆晚还特意跟九鸢说了一声。她隐约记得，罗芷柔好像不知道吟音就是万宝阁阁主来着。
没想到两人抵达万宝阁时，吟音丝毫不加掩饰，还在内室悠然地准备着香茗，静候她们的到来。
而罗芷柔，亦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有半点意外。
“这不是吟掌柜？”罗芷柔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一个悦来客栈不够你管，又另起炉灶了？”
吟音闻言，嘴角轻扬，发出一阵悦耳的笑声：“哪里哪里，不过是多拓展些门道罢了。只是不知今日是什么风，把见青真人给吹到这儿来了？”
两人目光一接，霎时如刀剑交锋，火花西溅。
陆晚只觉背后一凉，想插话，又不敢。她只能默默地站在原地当背景板，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什么风你不知道？”罗芷柔微微一笑。
吟音眨了眨眼，语气甚是无辜：“人家当真不知道呢。”
罗芷柔嗤笑一声，终于不绕圈子了：“一块寒冰玉，你要两万灵石？不如干脆把青玉门的镇山石也标价好了？”
吟音眉梢一挑：“那还不是跟某些人学的？一把破伞、一个破石头，敢开价五千灵石。”
陆晚低头默默转开视线，假装自己听不懂。
“你先出去。”罗芷柔忽然转头，朝她道。
“我？”陆晚愣了一下，但见两人间气压越来越低，也不敢逗留，她快步退出内室，谁知伴随着门扉轻合，灵力一震，门上竟被加了一道禁制。
陆晚站在外头，只觉自己好像误入了什么禁地。
屋内，罗芷柔的眼神落在吟音身上，冷冷问道：“坑你了吗？”
吟音一噎，随即道：“那我也没坑你啊。”
“我的人，”罗芷柔忽而笑了，眸中却无半分笑意“你凭什么坑？”
“哟，什么时候成你的人了……”吟音轻佻地开口，话未说完，便觉罗芷柔一道冷冽的目光如利刃般射来，她心头一凛，不自觉地住了口。
开玩笑，罗芷柔是真动怒还是假生气，她还是能分辨得出的。
于是，吟音赶忙改口道：“你今天来，不会是专门为了给你那小师妹出头的吧？”
罗芷柔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她淡淡道：“你知道封穴泪是什么东西吗？”
“奇了怪了，这世上竟然还有你不知道的东西。”
吟音嘴上虽这么说，但见罗芷柔眸中隐隐透出不耐，便也收起了玩笑之心，正色道：“这东西我也只是在槐南鬼市里有所耳闻，听说是夜枭的第三只眼睛流下的泪。”
“夜枭？”罗芷柔眉头微蹙。
“据说是魔界的一种生物，不过似乎被感染的高阶魔兽身上也有这种东西”吟音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罗芷柔神情有些不定，她缓缓道：“没什么，那你知道用什么东西可以炼化浴血火莲吗？”
吟音随口道“这个…你去问那什么空林真人不就行了。”
“他功力深厚，远非我能比。”罗芷柔语气有些无奈，似乎不欲多谈。
“浴血火莲生长于极热之地，这还真是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吟音思索片刻，忽然反问道，“怎么，有人跟你说用封穴泪能炼化它？”
罗芷柔不置可否，她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九天石盒里字迹潦草的字条，眸色中闪过一丝烦躁。
江寒煜到底是什么意思？
眼见自己猜中了，吟音忍不住八卦之心，追问道：“谁跟你说的？”
罗芷柔蓦然回神，一脸讥诮地望着她：“听说洛师妹要与凌易结道侣，昨日己用传音符上报师门了，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他们结道侣关我什么事……”吟音下意识地反驳，忽然她神情一滞，反问道，“真的假的？”
“你猜呢？”罗芷柔轻柔一笑，眼中却满是嘲讽“不过有些人啊，天生属鸵鸟。除了生闷气，好像也不能干什么吧？”
“罗芷柔！”吟音怒喝一声，情绪激动之下，衣袖一挥，竟将桌上的茶杯拂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屋外的陆晚一惊，下意识地推门，却推不动，只能出声询问：“师姐，你……没事吧？”
“没事。”罗芷柔回得轻描淡写。
吟音冷哼一声：“你这小师妹倒是对你挺上心。”
“那当然”罗芷柔理首气壮，一脸的矜傲之色，她的宠物不对她上心还能对谁上心？
吟音嘴角抽了抽，想反驳，终究没出声。
罗芷柔指尖轻点，门上的禁制随之解除。陆晚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见两人虽神情不善，但尚算和平，不禁松了口气“你们……谈好了？”
罗芷柔不答，只是慢悠悠地呷了口茶，反问吟音“谈好了吗？”
“谈……谈好了。”吟音笑着打圆场道，“先前不是不知道你是见青真人的小师妹嘛，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那块寒冰玉，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吧。”
“啊？”陆晚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那多不好意思啊。”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罗芷柔起身，瞥了吟音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迈步往外走去，“她欠我的可多着呢。”
在回去的路上，陆晚终究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轻声问道：“师姐，你跟吟阁主相识有很多年了吗？”
罗芷柔侧目看了她一眼，陆晚心头一紧，赶忙低下头，暗自懊恼自己是不是问得太多了。
其实今天这情形，很明显就是罗芷柔知道吟音是万宝阁阁主，而吟音知道罗芷柔知道她是万宝阁阁主，而罗芷柔也知道吟音知道自己知道她是万宝阁阁主……
陆晚感觉自己要被绕晕了，总之，这两个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
就在这时，她听到罗芷柔淡淡地开口：“我是一百年前认识她的，不过…她是何时认识我的，就不知道了。”
“啊？”陆晚闻言，不禁一愣。这话里的意思，难道说罗芷柔其实知道吟音更深层次的身份，会知道她也是妖怪吗？
回想起罗芷柔平日里那风轻云淡、深不可测的模样，陆晚心中不禁泛起嘀咕：她该不会一早就看出自己是刺猬精了吧？
她仔细回想，当自己变回原身时，罗芷柔似乎并未表现出丝毫惊讶，除了在传音球里那句“刺猬精”，之后更是再未提及此事。
想到这里，陆晚忽然又想起，在自己现出原形后，曾躲着罗芷柔好几天，可罗芷柔却三番两次主动找自己说话。再联想到后来罗芷柔的冷漠态度，她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师姐，你是不是生气了？”
“什么？”罗芷柔疑惑地看向她。
陆晚鼓起勇气，问道：“就是因为我之前躲着你的事，你生气了，是吗？”
不提还好。
“哦，”罗芷柔淡淡一声，继而阴阳怪气起来，“我能有什么好生气的？”
“……”
这模样，分明就是生气了嘛。
陆晚回去之后，冥思苦想如何向她道歉，最后还是选了一个朴实无华的方式，写了一封道歉信，化作原形送往她精舍。
结果好巧不巧，罗芷柔那日回来得早，于是一人一刺猬就那样西目而对。
陆晚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匆忙往草丛里一蹿。
而罗芷柔脚步微微一顿，眼神中似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而后神色自若地信步往里走去。
她一眼就看到了桌案上那封略显稚嫩的信，美目轻轻一扫，信上的字迹便映入眼帘：
“师姐在上，先前种种皆是我的过错，还望师姐大人有大量，莫要再生气了。”落款处，是一个大大的笑脸。
罗芷柔眸色微微一凝，以她的修为，自然能感知到陆晚尚未离去。她沉默片刻，忽然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看着刚刚闭合的门忽然又打开，原本打算回去的陆晚停下了脚步，她看见罗芷柔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只往它这边望了一眼，旋即往里走去了。
——这是让她进去吗？
小刺猬迟疑地爬到门口，见自己先前的小窝还在。它轻手轻脚地走到里屋门口，歪头望去，便见罗芷柔正坐在书案前，手中拿着一本书，有意无意地瞥了它一眼。
这样的眼神陆晚再熟悉不过了，它终于放下警惕，撒开脚丫子欢快地朝罗芷柔跑去。
刚到半途，便被一团灵气托了起来。
罗芷柔将她放在案上，又拿出那盒陈年花生米来。
她——又过上了被人投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