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果走后，屋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落日最后一抹余晖隐进云层，暮色降临，罗芷柔亦如往常一般的捧着书卷跪坐在地毯上，长睫微垂，神情分外朦胧，房里没有点灯，仿佛是被她那细腻而绵长的心事笼罩住似的，昏昏暗暗。
三天的朝夕相处，陆晚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她不禁回想这青阳长老到底是什么人，可原著里对配角的配角交代的更是少，只记得这位长年闭关的医仙长老，忽然哪天就陨亡了，医者仁心，不问世事，这八个字勉强能概括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罗芷柔终于回过神来，她捏了个诀，屋子里瞬间变得规整有致，一盏青灯亮了起来，却遥不能与天上的玉盘争辉。
罗芷柔望向天上皎洁的明月，目光幽远，陆晚也顺目望去，只觉今晚的月亮格外大格外圆，格外好看。
罗芷柔忽然收回了目光，在面前幻出了一道镜子，镜中人一身素色衣裙，五官秀丽，月光映照之下，容色晶莹如玉，柔情绰态，尽显清媚。
陆晚不禁有些发痴，但见罗芷柔将簪子一抽，长发如瀑般落下来，随后她对着镜子细致的梳理起妆发来，很快一个弟子髻便成型了。
这个装扮，连带着镜中人的气质都变了，与洛倾颜有几分相像，只是清冷中多了几分柔弱。
陆晚突然郁闷，她这是要去见她师尊么，有必要这么隆重？她记得原著里罗芷柔是因为爱上了男主，爱而不得才黑化的，也没写她喜欢她师尊啊，难道都是心理活动省略了？
一刻钟以后，罗芷柔收了镜子，就要出门了，陆晚忙不迭迭的跟在她身后。听到后面的声响，她停下了脚步，在手中酝出一团灵气，轻轻飘飘的落在小刺猬身上，再走，后面还是亦步亦趋的窸窣声。
罗芷柔回身看着她，不确定的问“你也想去？”
陆晚连忙往前爬了几步，又有些心虚的驻足抬头眼巴巴的看着她，罗芷柔微愣了一下，旋即叹了一口气，朝她伸出手。
经过三天的调养，陆晚很轻松的就蹦上了她的手心，罗芷柔将她放到肩上，带她出了门。
陆晚暗自窃喜，果然反派大师姐对粘人的萌物不太能吃得消啊。
罗芷柔没有御剑，而是带着它沿着那一望不到头的石阶上行，清冷的月光撒在石阶上，泛起一层月白色的光华，疏影横错，空气里散发着草木香气，隐隐约约听到一些虫鸟鸣声。
陆晚一开始很是新奇，她西处打量着，首到走了十分钟，抬头还是那一眼看不到头的石阶，才意兴阑珊。
石阶上下偶尔也会有路过的门人，但他们看到罗芷柔时，大多装出一副看天看云看石头的样子，实在躲不下去了，才会硬着头皮喊一声“大师姐”，然后匆匆跑开。
罗芷柔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偶尔应一声。
陆晚有些愤愤不平，她记得罗芷柔黑化前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相反的，因为青阳长老座下只有她一个弟子，她虽然严厉，但对同门师弟妹从来是倾囊相授的，可现在看来这些人对她哪有半点的同门情谊。
她忽然又想到这三天来，除了红果，没有一个人来看望过她，所以她那么耐心的跟红果说话，是因为平日压根没人跟她说吗？
陆晚思绪百转，忽然间瞥见石阶上细长的影子，不知怎么想到那晚窗前的孤影，也是这般的孤寂……
罗芷柔从来都是这般孤独吗？书中女主清冷，其实全世界都在围着她转，可罗芷柔的清冷，是当真只有自己一个人。
想到这里，陆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爬到罗芷柔的肩头，然后伸展上肢努力的支棱起来，慢慢的，那个孤寂的影子肩头冒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罗芷柔感受到肩头的小东西不太安分，正想呵斥，却扭头看到地上的影子，不禁一怔，这小家伙是在逗她开心吗？她若有所思的看向它，却见小东西的头又缩了回去，只留了一双灵动大眼睛，正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罗芷柔暗自惊诧，这小刺猬的神智远超她所想，不仅能抱着丹药演戏摆成各种姿势给洛倾颜看，还可以看自己眼色撒泼打滚，现在居然能洞察她的情绪？
想到这里，罗芷柔又觉得自己想太多，像刺猬这种低灵生物，即便成精，也只是智力低下的精怪。她这样想着，再扭头看去，就见那小东西正懒羊羊的趴在自己肩头舔爪子，果然…是自己多心了么？
可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月色迷人，连风也温柔了几分。
半个时辰后，罗芷柔终于到了青阳的寝殿门前，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那寝殿灯火通明，灯火闪烁间依稀能看到两个人影对坐于窗前。
一个小师弟垂手过来，唤了声“大师姐。”
罗芷柔看他面相眼熟，隐约记起他是丹青的随行弟子，讶异道“丹青师叔也回门了吗？”
“是，今天下午到的”小师弟道“师尊前年在东古游历，得了一壶佳酿，一回来就急不可耐的来找青阳师伯喝酒了。”
修道之人清心寡欲，一般到师尊这个年岁，多半都是孤家寡人，还能有同龄知己喝酒谈笑，实为幸事。看来今晚是见不到师尊了，罗芷柔有些失落，又莫名的松了一口气“那我明日再来拜见师尊。”
“大师姐慢走”
罗芷柔转身欲走，忽听那里边一声长叹，是丹青师叔微醉的声音“师兄，我听说这届宗门大比，有两个上好的木灵根苗子，你就收了吧。”
罗芷柔身子猛然一顿，陆晚知她在意这个，也忍不住屏息竖耳倾听，片刻，便听另一人开口，声音虽温润年轻，但语气却是老气横秋“师弟莫说笑了，我这日日闭关，哪有空带徒弟。”
“你就把他们收进来，把丹书符禄丢给他们，能学多少，学成什么样都是他们的造化。”
青阳笑道“我可不像你，收进门了就什么都不管。再说了，这不是还有柔儿嘛，你不用担心，我的衣钵有人继承。”
“可我听说你这徒弟性格乖张，修医者还是要亲和宽仁，离经叛道可不行啊。”
“你听哪个王八羔子说的！”青阳声音登时拔高，显然是动怒了，里面一片寂静，半响，丹青讪笑道“我就随口一说，师兄一大把年纪了，动什么气啊，喝酒喝酒。”
斟酒的声音传来，陆晚忍不住拿余光瞥着罗芷柔，但见她眉目低垂，嘴唇微抿，神情有些紧绷。
这时，青阳长老的声音才徐徐传来“外面的风言风语我也略有所知，徒弟我是不打算收的……你别看柔儿性子要强，有些任性，其实她从小就是那种…不太自信的孩子，我若是收别的徒弟，她会多心的。”
陆晚心头触动，但见罗芷柔身形一颤，眼里蒙上一层水雾，月光照在她脸上，眸中泪光点点，与月交辉，竟是说不出来的楚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