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真人说,息宁子与沉渊祖师曾是一对挚友,二人结伴求道,从凡尘至仙门,携手走过无数风雨,曾是修真界中一段广为流传的佳话。
然而随着修为日深,息宁子却起了逆念,他认为所谓的天道轮回,看似是大道至理,其实是一道禁锢万灵的枷锁。
生灵一世世轮回,记忆被清洗,业障却代代相随,如同永世囚徒,在‘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这八苦牢笼中往复沉沦,不得解脱。
息宁子视天道为至高无上的‘奴隶主’,视轮回法则为奴役万灵的‘永世契约’,他说即便是羽化飞仙,也不过是另一个轮回的开始。
沉渊也曾多次苦劝,说天道虽有其严苛,然阴阳轮转,因果相承,乃是维系三界秩序、生灵繁衍之根本。
修道之人,当在顺应中求超脱,于红尘中炼道心,而非妄图颠覆根基,逆天而行,终将招致大祸。
然而,息宁子却觉得沉渊己被天道驯化,为了证明他的理论,他深入幽冥,沟通亡魂,研究其本源。他创出归息功,并据此复活过一个死去的人。
“复活?!”陆晚大吃一惊。
“是啊”云渺真人眉头微蹙,道“不过据本座的师尊怀虚真人说,那复活过的人,本是一个刚刚死去的渔翁,可他活过来,却自称是离国的宰相,他神情倨傲,怒斥众人对他不敬。”
“离国在哪里?”陆晚疑惑道,莫非那人也是穿越过来的。
“怪异的是,世上根本就没有离国”云渺真人道“那渔翁临水自照,自己也吓得不轻,便跳河溺死了。不过此事并无仙门弟子见证,不知真假。”
“而后息宁子便更加痴魔,他西处收集死尸,试图复活他们,仙门闻之震怒,视其为狂悖魔头,欲除之而后快。”
“那……息宁子前辈,最后如何了?”陆晚屏息问道。
“死了。”云渺真人默然片刻,才道:“不过若依循他自身的道念,那或许并非‘死亡’。他死前大笑,对着师祖大喊:
沉渊,把那盘残棋留着,终有一日,吾会归来,以归息之实,证吾道非虚!”
残棋?陆晚心头一个激灵,莫非自己看到的幻像,那个白发仙君,是沉渊祖师?陆晚来不及思索,追问“沉渊祖师应下了?”
“师祖修为己臻至化神绝巅,本可引动天劫,飞升上界,却迟迟未行。”云渺真人收回悠远的目光,看向陆晚,语气归于平静,“师祖曾言:‘吾于此界,尚有一诺未践,一段因果未了。’想来,这便是缘由了。”
说罢,她微微一顿,下了逐客令:“好了,我所知的往事,己尽数告知于你。回去吧。”
话音未落,云渺真人袍袖轻拂。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将陆晚往后轻轻一推,陆晚只觉眼前景物瞬间模糊、拉远,仿佛隔着无形的屏障。
下一秒,她便站在那青石阶上,云渺真人己背过身去,再无半分理会之意。
陆晚心中纵有万千疑问盘旋,见此情景,也知无法再问,只得长揖一礼,转身离去。
待陆晚的身影完全消失,水月才从里面缓步走出,显然她也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她望着云渺真人的背影,轻声问道:“师尊,沉渊祖师真的会为了一个承诺,就放弃飞升么?”
云渺真人淡淡道:“师祖的境界与心意,非我等可以妄加揣度。”
“我相信祖师是为了那个承诺。”水月的声音带着敬仰,目光却落在云渺真人身上,话锋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柔软,“就像师尊,明明可以去凌绝峰更高处潜修,却为了照拂我,甘愿长居在这只有九百九十九阶的听潮台上……”
她微微停顿,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探询,小心翼翼地继续道:“不过沉渊祖师会不会…其实也对那天道,生出了些许……”
“月儿!” 云渺真人骤然出声打断,她终于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看着水月,无奈的叹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我才不要长大”水月避开她的目光,轻声道“长大了,师尊就不会管我了。”
陆晚沿着蜿蜒的青玉阶缓缓下行,夕阳西下,将远处的海面染成一片橙金,也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云渺真人的话语,如同烙印刻在心头,陆晚将那些颠覆性的信息反复梳理、沉淀,最终得出三条线索:
其一, 轮回是天道编织的囚笼。
其二, 记忆清洗、因果循环是奴役的手段。
其三, 归息功是斩断轮回的关键。
陆晚揣测着,云渺真人提到的那个复活者,听起来极有可能也是穿越过来的。
如此说来,她的穿越,也与这归息功相连,她不禁想起自己年前遇到的那个算命先生,自己离魂时,全身都是透明的,唯独手上的红绳隐约可见颜色,难不成那算命的是息宁子化变的,自己的穿越与那绳子有关系?
陆晚觉得匪夷所思,她狠狠的摇了摇头,她是现实中的人,而息宁子不过是书中的角色,若真如她想的这样,那书里各种牛逼角色跳出来,世界岂不是闹翻天了?
不过她转念又想,自己既然都魂穿了,不妨大胆假设一下:
那日天雷劈下,刺猬精身受重创;而她,也正好被小说气死,两者皆处于生死交界的一线之间。于是在那一瞬,归息之力暗中牵引,打破了生死界限,将她的魂魄引渡而来,与刺猬之体融合?
陆晚回忆起息宁子对弈的场景,按照云渺真人所言,息宁子对抗的是天道?
难怪自己时常会有这个世界有两个主角的错觉,凌易,是被天道眷顾之人。他的一切“机缘”本就由因果勾连而来,天道为了守护平衡,每当她夺了他应得的造化,便会从别处补偿回去。
那白发仙君莫非是天道的化身?
不对,不对,在那强大魔能贯穿自己时,那白发仙君说的话,分明是故意放自己一马。
他与息宁子似乎很熟悉,难不成真便是沉渊祖师么?
陆晚脑子一团乱麻,那些纷乱的脉络虽然理清了不少,但仍然看不透彻。
非但如此,那两页残卷上的符号玄奥诡异,尽管她铭记于心,却还是无法参悟。
陆晚将听潮台所闻和对沉渊祖师的揣测,一并告诉了洛倾颜。
洛倾颜闻言亦是震动,当即取来沉渊祖师的画像。
只是陆晚并未看清幻境中那白发仙君的容颜,而画作也比较抽象,她仔细辨认半晌,终是无法确认。
“我会将你所言都禀告给师尊”洛倾颜问道“那陆师妹接下来如何打算,是要去找师姐么?”
“嗯”陆晚沉吟道“虽然我的身份还没有暴露,但待在仙门总是不安,万宝阁离这儿也比较近,门中若有什么要紧事,就有劳若洛师姐知会了。”
“这个自然”洛倾颜说着,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关于吟阁主那摄魂匣被迷失海眼丢回来一事,陆师妹怎么看?”
“这…我也不知”陆晚心下一惊,道“或许是…吟阁主身上佩带了什么宝物,护着那摄魂匣子?”
洛倾颜闻言,目光一凝“水月的分水符可以抵抗那力量,说不定别的也可以,只是我们尚未发现罢了。”
“那洛师姐,我就先告辞了。”陆晚说罢,便召出机关木马,在渐沉的暮色中向万宝阁方向飞去。
她心中的揣测和担心,在此刻仿佛一锤定音了,凌易还会出来的,就像忽然多出一个可以吞噬魔气的墨水湖一样,天道自然会眷顾他,为他谋得别样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