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黄昏时分，一行人抵达了云西洲。
云西洲乃九州大地之上最为广袤的洲，地貌峥嵘险峻，气象万千，不仅蕴藏着丰饶的灵矿与奇珍，更矗立着两座声名赫赫的仙山——青玉山与齐云山。
两座仙山比邻而居，其背后的修仙门派青玉门和天玄宗，自古便因资源、地界之争摩擦不断，恩怨纠葛，绵延千年。
青玉山常年青霭缭绕，生机盎然，往南是一片沃野广袤、溪谷灵秀；齐云山则孤峰兀立，嶙峋奇崛，其势向北延伸，囊括了寒原广漠，灵矿丰富。
青玉门此番奉命清剿魔患的核心区域，正是位于这两大仙门中间，势力犬牙交错、龙蛇混杂的云西城。
云西城西方人口稠密，是一座拥有近三百万之众的雄城巨邑。
修真界各大城池虽名义上各自独立，但其根本，皆由背后的仙门势力掌控。像月华城那般由凡俗江湖势力主导的城池，实属凤毛麟角。
云西城的最高管理机构，云西府，本应由青玉门与天玄宗共同执掌。
因近年来青玉门日渐势微，才致府衙之中，连一位能真正主事、代表青玉门的核心人物也没有。
当洛倾颜率领青玉门众人抵达云西城巍峨的城门前时，竟被守城卫兵以天黑闭城为由，公然阻拦，拒不开门。
洛倾颜当即运起灵力，清越而威严的声音如洪钟大吕般穿透城门，响彻整个云西城上空：
“青玉门亲传弟子洛倾颜，奉宗门之命，前来云西府整治魔患，速开城门！”
这蕴含仙门威仪的传音，瞬间传遍城内大街小巷。
城中惶惶不安的百姓闻之，先是惊愕，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与感激，感慨仙门并未抛弃他们。
这浩荡声势终于惊动了云西府。
不多时，城门匆匆开启，伴随着两列持着火炬的侍卫散开，一个身着锦袍身形微胖，年约五十的男子，带着三名从事模样的人，慌慌张张地从里边出来。
此人正是云西府目前的实际掌权者——曹寿。
按照修真界铁律，凡仙门首系弟子持令前来处理要务，府衙的执掌权便应自动移交。
洛倾颜此行肩负整治魔患的重任，云西府的指挥权理应尽归其手。
然而，当洛倾颜询问起魔患现状、物资储备以及可调用的府兵卫队情况时，曹寿的态度却变得极其微妙。
他虽面上恭敬，口中却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一问三不知。
天色己晚，一行人皆是风尘仆仆的赶来，洛倾颜便也未细问，安排好住处，便各自歇去了。
陆晚悄悄朝府中仆人打探，才得知那跟随曹寿出来的三名从事，除了一位名叫徐荣的外，另外两人一个叫曹龙，一个叫曹虎，竟都是曹寿的亲儿子。
这云西城上下，俨然是曹家父子一手遮天，他们倚仗仙门之名，对下横征暴敛，享受着万民供奉；对上阿谀奉承，竟将仙门拨付下来、用于抵御魔患的珍贵丹药与符箓，私自克扣侵吞了大半。
不然，云西城的魔患何至于这般严重？
陆晚义愤填膺的说完，才发现罗芷柔依旧一副淡然如水的模样，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市井闲谈，便道“师姐，你不觉得生气吗？”
“这世上，这等蝇营狗苟、蠹虫蚀木之事多如牛毛。”罗芷柔瞥了她一眼，反问道:“难不成要事事都气得跳脚？”
她顿了顿，目光在陆晚因愤懑而微红的脸上停留片刻，忽然道：“师妹这般生气……不如趁着今晚月黑风高，把他们都杀了吧。”
罗芷柔语气平静，仿佛是在说出去散步一般，陆晚心中一惊:“杀……杀了？！”
罗芷柔看着她那副惊骇的模样，唇角一抹促狭的笑意：“怎么？师妹方才不是还义愤填膺，恨不能生啖其肉么？此刻又觉得他们罪不至死了？”
她慢条斯理地拨弄了一下袖口，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若是师妹胆小，不敢动手，我可以帮你。”
“不是，我是觉得他们该死，但首接杀了，未免太过……太过……” 陆晚脸涨得通红，“太过”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词。
“太过残忍？”罗芷柔替她补充。
“嗯嗯”陆晚连连点头。
“那你可知，留着这些蛀虫，会有更多的百姓遭殃。你此刻的‘仁慈’，不过是滋养他们继续作恶的温床，最终害死的，是更多无辜之人。”
说罢，罗芷柔语气探究的问道：“还是说，师妹觉得，这些人的命，比那千千万万的百姓更值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晚急忙解释，陆晚登时心乱如麻，她本能地觉得杀人不对，可罗芷柔指出的后果又让她无法反驳。
陆晚仿佛陷入了巨大的道德困境，一时间心乱如麻。
见她眼神迷乱，罗芷柔眼底深处那点促狭终于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她恢复了惯常的沉静：“既然师妹下不了手，也狠不下心看着别人下手，那就收起那无谓的愤怒，做一个眼瞎耳聋的圣人。”
陆晚一时无法反驳，她挣扎半响，才道“我才不要做那麻木不仁的圣人。”
“是么？”罗芷柔微微有些意外，旋即瞧了她一眼，便往外走“那就走吧。”
陆晚一愣，迟疑道：“去…去哪？”
“杀人啊。” 罗芷柔定定的看着她，嘴角噙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道“今夜月黑风高，正是杀人的好时机。”
“啊……”陆晚闻言，只觉脑子一片空白，立在当场。
“看来师妹是不敢去了，那就在屋里静候佳音吧”罗芷柔语气淡淡，竟真转身朝外走去。
“师姐！”眼见罗芷柔就要独自离去，陆晚心中莫名一慌，她抿着唇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罗芷柔转过身来，背着那月色，面上是一面朦胧，看不清神色“去，还是不去？”
“我……我去。”陆晚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
罗芷柔不再言语，只是朝她伸出手来。那素白而纤细的手，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醒目。
陆晚一愣，随即伸出手去，轻轻拉住了罗芷柔微凉的手指。
罗芷柔反手握住，她唇角微扬，漾开一抹极淡却晃人心神的笑意，道“师妹真是傻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