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沉，静室内弥漫着浓郁而的药香。
罗芷柔正端坐在桌案前，面前是数十个大小不一的丹药玉瓶。
她在将几种丹药细细研磨，重新调配比例，她神情专注，侧影在暮色中显得清冷而疏离。
“吱呀”
伴着一声极轻的响动，门被推开一道缝隙，一只银灰色的小刺猬探头探脑地钻了进来。
它乌溜溜的小眼睛快速扫视一圈，见罗芷柔并没有打坐练功，这才迈开小短腿，轻车熟路地蹦上了桌案。
“师姐” 陆晚声音轻轻唤了一声。
这是她们关系“进步”后唯一的特权——罗芷柔允许她用刺猬形态说人话。
“嗯” 罗芷柔语气淡淡，甚至都没有看它。
陆晚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到一丝波动，道：“我刚才遇到洛师姐了……她把凌易的事，原原本本禀报给业莲长老了。”
“哦。” 这事并不出罗芷柔意外，回得便甚是简洁，她用药勺捻起一点粉末，动作流畅而优雅。
“这样的话，就算凌易命大还活着，也回不来仙门了吧？” 陆晚自顾自说着，语气忽然带上惊奇，“师姐你知道吗？洛师姐还说了业莲真人的往事，她和那个九尾妖狐的故事，简首太曲折了。”
她迫不及待地将业莲真人与妖狐那段惨烈又禁忌的过往复述了一遍，评说道“业莲真人也太可怜了，被人骗成这样，最后还修了无情道。”
然而，罗芷柔只是静静地听着，未置一词，甚至连研磨药粉的动作都未曾停顿分毫。
陆晚心里有些不满，闷闷道“洛师姐还说，因为这件事，宗门里才有女女不能双修的清规。”
此刻，她刻意停下来，等罗芷柔回话。
过了半晌，似乎是察觉屋子里过于安静，罗芷柔才开口，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讨论天气道：“嗯，业莲师叔的往事，宗门里倒有些风闻。至于这清规……却是头回听说。”
“师姐不担心吗？”陆晚立马追问，道“万一我们被发现了怎么办？”
罗芷柔手上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侧过头，清凌凌的目光落在小刺猬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揶揄的弧度：“师妹不是说‘试用期’就一个月么？”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微微笑道“就这么笃定…自己能通过考核啊？”
“啊？！” 陆晚身子猛地一僵，顿时，一股被轻视的委屈和羞恼冲上心头。
陆晚开始生闷气，它决定今天晚上都不要搭理罗芷柔了。
不曾想，罗芷柔竟真也不理它。
陆晚心中更是生气，它气鼓鼓地蹦下桌案，几下蹿到窗台上，留给罗芷柔一个冰冷的背影。
当罗芷柔终于将最后一份丹药调配妥当，回到席前时，才后知后觉身边似乎过于安静，少了点什么。
她眸光微转，瞥向窗台上那个倔强的小刺团。
“过来。” 她声音平淡地唤道。
几息过去，小刺猬纹丝不动，甚至还把圆滚滚的身子往窗棂边又蹭了蹭，用背影表达着无声的抗议。
心思剔透如罗芷柔，自然明白这小家伙为何闹脾气。她起身，步履轻缓地走到窗前。
岂料陆晚反应更快，看她走过来，立马转了个方向，再次用后背对着她。
罗芷柔无奈，只得伸手去捉。
陆晚却像是早有预料，立马使出那类似千斤坠的玄元功法，整个人像是个铁疙瘩一样伏在窗台上。
只是她那功法虽然玄妙，以她现在小小一只，也不过从五两变成五斤。
罗芷柔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它拿了起来，岂料陆晚眼疾嘴快，竟一口咬住了窗台边上，垂落的竹帘。
这下任凭罗芷柔怎么拉怎么扯，它都像长在了帘子上似的，死活不松口。
罗芷柔看着这小无赖，又好气又好笑，终是祭出杀手锏：“我要扣分了？”
“……”
小刺猬瞬间泄气，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嘴，发出细微的、委屈的“吱”声。
罗芷柔将它提溜起来时，西只小短腿还在空中徒劳地蹬了几下。
不过它即便被罗芷柔拿回席上，仍是背对着她，哪怕是被她捧在手心里，也要把眼睛闭起来。
罗芷柔看着紧闭双眼的小家伙，无奈的笑问“陆师妹到底几岁啊，这么幼稚。”
陆晚依然是纹丝不动。
罗芷柔端详了它半晌，见这小家伙铁了心要冷战到底，只得微微叹了口气，回想起它刚才的话，主动开口道：“你刚刚评说业莲真人那段话说的不太对。”
陆晚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罗芷柔继续道“当时妖族败退己成定局，那妖狐作为妖王军师，只能与南峻部州共存亡。她若承认对玉莲真人是真心，又能如何？能改变局势吗，业莲师叔势必会动容，这样只会坐实仙门对师叔的猜忌，让她背上通敌叛族的污名。”
经罗芷柔这一说，陆晚心中一震，她不禁道“依师姐这么说，那妖狐……并非无情，恰恰是有情？”
“它若真无情，就该继续哄骗师叔，能拉一个仙门中人垫背岂不是更好？”
“是啊”陆晚也明白过来， 声音带着恍然和心疼，“业莲真人还亲手…她要是哪天想明白了，岂不是……”
想到业莲真人可能的痛苦，陆晚心里也堵得难受。
“师妹倒还有闲心操心旁人？” 罗芷柔见它终于肯说话，才慢悠悠地调侃道，“有这时间，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应对那宗门清规？”
“哼”听到这里，陆晚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气呼呼道“师姐一点不担心，怕是早就想好，一个月以后怎么撇开我。”
罗芷柔唇角微扬，故意顺着她的话说：“师妹当真心细如发，这都被你猜中了？”
“啊啊啊——” 陆晚瞬间炸毛，发出刺猬特有的、气急败坏的细小尖叫，小爪子胡乱地划拉着，奋力想从罗芷柔掌心挣脱跳开。
罗芷柔下意识地收拢手指去抓它。混乱中，只听得一声极轻微的抽气声。
陆晚浑身瞬间僵住。
只见罗芷柔白皙的食指指腹上，赫然被它背上竖起的尖刺扎破了一个小小的红点，一丝殷红的血珠正缓缓沁出。
看着那抹刺眼的红，陆晚心中又是内疚又是心疼，鬼使神差地，它小心翼翼地凑近那点伤口，然后轻轻地、快速地舔舐了一下。
、温热、带着微微麻痒的奇异触感，如同微弱的电流，瞬间从罗芷柔的指尖窜入心尖，她指节几不可察地轻轻一颤。
旋即，她掌心灵光微闪，那点微不足道的伤口瞬间愈合如初，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陆晚这才反应过来，罗芷柔可是元婴圣医，即便她现在真元虚弱，这点小伤不是秒秒钟的事。
她想起自己的行为，不觉脸上滚烫，师姐不会以为是自己故意的吧？
她哪有那么猥琐……巨大的羞耻感瞬间将陆晚淹没。还好她现在只是一只小刺猬，浑身滚烫也看不出脸红。
陆晚再也不敢闹腾，缩着小脑袋，轻轻一跃，跳到了罗芷柔肩窝温暖柔软的地方，把自己紧紧团起来，努力降低存在感。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息。
陆晚心中的慌乱和羞意如潮水般褪去后，却又忍不住生出一点隐秘的遐思：要是能以人形和师姐那般亲近就好了。
她正心猿意马地胡思乱想，罗芷柔见它许久没在说话，还以为它在生闷气，便道“与其操心宗门这些清规戒律，师妹不妨好好想想，是我鬼医的身份暴露得快，还是你妖怪的身份暴露得快？”
闻言，陆晚不觉一个激灵。
是啊，宗门清规这种事，只要不是被人捅到明面上，不得不处置的地步，谁又会较真。
倒是她们俩的马甲，一个比一个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