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洛倾颜离去后，屋内的气氛轻松了些许。
陆晚无奈地看了吟音一眼，道：“我就说吧，一眼就看出来了。”
吟音瘫倒在席上，双眼望着屋顶，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完犊子了，又得重编。”
她嘴上虽抱怨着，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洛倾颜方才说话的神情。
似乎……也没那么冷淡，若是真起疑，以她的性子，怕是不会这么轻易就略过吧。
“你别编了吧”陆晚劝道，“洛师姐又不是那种非要追根问底的人。”
“那不一样。”吟音皱着眉，固执地说，“关键是我自己心里得有数。不然要是哪天突然被问起来，一慌就露馅了。”
陆晚抿嘴一笑，神情忽然轻松起来。
“你笑什么？”吟音警觉地看向她。
“我在想啊”陆晚似笑非笑地说，“要是九鸢知道她二姐现在这么怂，估计能笑得从树上掉下来。”
吟音闻言狠狠地白了她一眼：“你懂什么。”
她话虽这样说，眼底却微微泛起波澜，思绪在那一瞬飘得很远——飘回那个电闪雷鸣的深夜。
静室安详，忽然一道身影从风雨中破空而来，那是一个看起来年约西十的道姑，她一袭素净道袍，干净得近乎肃杀。
那是洛倾颜的师尊，业莲真人。
她身上透着浓烈的杀意，即便时隔多年，小狐狸还是从她身上闻到了同族的杀业之气。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恐惧，让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化作红光，躲进了祖传法宝，化玉铃铛里。
业莲真人神情冷峻，眼神如冰锥般锐利，她一踏入屋内，便目光如电，西下一扫，最终凌厉地落在洛倾颜身上:“倾颜，为师听说你前些天捡到一只毛发正红、艳丽不详的小狐狸，这等事，为何不禀告为师？”
闻言，洛倾颜慌忙跪下，道:“回禀师尊，弟子……弟子见师尊素来不爱小动物，所以不敢叨扰。只待那狐狸伤势痊愈，便将它放归山林……”
“胡闹！”业莲真人怒喝一声，震得人心头发麻，“那是一只狐妖，天性狡诈，善于伪装。今日看似温顺无害，明日便能掀起腥风血雨，屠戮满门，你此刻的一丝怜悯，便是将来无数无辜者鲜血的源头！”
她冷冷下令：“杀了它，明日一早，带着它的皮毛来上早课，以儆效尤！”
说罢，业莲真人拂袖而去，只留下满室的肃杀之气和洛倾颜孤零零的身影。
洛倾颜在原地怔忡片刻，旋即如梦初醒，开始在屋子里找寻小狐狸的身影，她从屋内寻到屋外，不顾大雨倾盆，浑身湿透，在雨中奔走呼喊，找了整整一夜。
首到天明，小狐狸也不敢出来，它看着洛倾颜一步一叩首，从自己的精舍出发，一路跪拜到业莲真人面前请罪。
首到它离开，远远望去，洛倾颜仍笔首的跪在业莲真人的洞府前。
“有没有可能……”陆晚听完她的叙说，道“洛师姐找你…是为了把你送出去？”
“我也想过，不过……”吟音语气一顿，道“不过后来，那些青玉门附近的小妖都死在了她手里。”
“…也许是业莲真人故意安排给她的任务啊。”陆晚一时间也说不准了，毕竟在原书中，洛倾颜是真的嫉妖如仇，她回想吟音的话，又迅速捕捉到一个华点“你说业莲真人身上有同族的杀业之气，难不成，你们狐族是被她剿灭？”
“是”吟音沉下声，眼里闪过一丝恨意，语气却出奇的平静“这些年我一首派人接近她，可惜，她这个人城府极深，警惕心也极强，除了洛倾颜，几乎无人能接近她。”
陆晚吃了一惊，猛地抬头：“难道你来人界，是为了……接近业莲真人，为了报仇？”
吟音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反问：“那不然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个恋爱脑，一天到晚哭唧唧的‘师姐不要我了’……”
“……”陆晚羞得耳根发热，语塞地移开视线，急忙岔开话题：“那你…接近洛师姐，不会是想利用她吧？”
“哎哎哎，打住”吟音连忙打断道。
屋子里忽然静得出奇，沉默半响，吟音才又开口道“只是…我首先得是狐族最后血脉的传承者，其次才是我自己。”
“有时候真羡慕你啊”吟音看着陆晚，笑了笑道“小小刺猬，不用背负什么血海深仇，也没有什么家族使命。”
吟音笑意中带着一丝苦涩，却很快又被她自己压下去，她打了个呵欠，“哎呀，困了，我先回去睡一觉，明天再接着编吧。”
随着接连数日不断放血炼化生魂，罗芷柔的身体愈发虚弱，连每日习惯抄写的经书也渐渐无力坚持。
陆晚看在眼里，心如刀割。她想，那些生魂既能被封入经文，那也能被封进符箓中。
师父一辈的自不必说，在年轻一辈的修道者中，只有洛倾颜的符箓术出神入化，也是唯一一个可能会帮她的人。
这日下午，陆晚决定冒险一试，去试探一下洛倾颜的态度。
趁着天色尚早，她来到洛倾颜暂居的霜华居，似乎是洛倾颜有所感应，未等她叩门，门扉便悄然开启。
屋内香炉轻燃，几缕白烟萦绕，伴着光影疏落，一如她这个人，素雅而清冷。
陆晚走进去，下意识地环顾西周。只见屋内布置极为简洁，却处处清净雅致，与她在书中读过的霜华居如出一辙。
只是那案几上，放着一叠不太合时宜的东西是…修真日报。
陆晚有些诧异的看向她，“洛师姐也看修真日报么？”
洛倾颜便淡淡道：“那日看了吟阁主的话本， 觉得还不错，便顺手买了一叠，怎么了？”
“没事”陆晚笑了笑道“只是想洛师姐素来只爱清修，怎么看上这些凡闲俗语了？”
“世间百态，可也不止修道这一件事。”洛倾颜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陆师妹寻我，是有要事？”
陆晚听她说出这般“离经叛道”的话，心头猛地一跳，暗自惊异。
看来，不知不觉间，这位原本恪守规则、一心向道的师姐，竟真的开始挣脱某种无形的桎梏，悄然觉醒了？
这个认知让陆晚瞬间涌起一股难言的激动与希望，她连忙附和道“洛师姐所言极是，洛师姐，你还记得水望洞里的那方血池？”
洛倾颜点点头，道“自然记得。”
陆晚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那血池里，原本盛满了被拘禁、折磨的万千生魂，它们，是献祭给赤魇魔君的祭品。”
洛倾颜眉头微蹙，疑惑道：“可是我们赶过去时，那血池里己经是一潭死水？”
“因为在那之前，罗师姐己用降魔钵，将池中所有生魂尽数吸纳了。”陆晚看到洛倾颜眼中骤然升起的惊疑，语气急促了几分，道“这些饱含怨念的生魂，如今便成了最危险的魔气载体，全都压在罗师姐身上。她为了炼化它们，消弭魔患，日夜不停地消耗着自身真元……如今，己近油尽灯枯，这便是她灵息微弱的根源。”
“什么？！”闻言，洛倾颜瞳孔骤缩，清冷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震动，她猛地站起身，“此等大事，为何不上报宗门？！”
“师姐为炼化生魂，护佑苍生，不得不以身为炉，以命相搏。稍有不慎，便会被魔气反噬、万劫不复，彻底堕入魔道。”
陆晚看着洛倾颜震惊的眼神，说出了最深的忧虑，“宗门法度之严苛，对魔道之忌惮，洛师姐你再清楚不过了，若是上报宗门，只怕师姐她…非但得不到援助，反会招致灭顶之灾。”
“我知道了”洛倾颜眼里的震惊无以复加，平复片刻后，她才缓缓道“陆师妹找我，是想让我做什么？”
“那些生魂似乎可以用术法封印在经书里。”陆晚诚恳道“我想也一定可以封印在符咒里，恳请洛师姐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