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甬道的尽头，连着城外一座荒废的破庙。
沿路静谧如死，没有半点隐蝶宗的踪迹，仿佛那场生死搏杀从未发生过，一切皆随黑夜悄然隐退。
天光微熹，罗芷柔环顾西周，确认无人后，对陆晚道：“给我护法，出去。”
她语气不容置疑。
陆晚一怔，虽满心疑惑，却也不敢打扰。她依言退出庙门，将灵识铺开，感知着方圆两里的风吹草动。
罗芷柔在庙内布下结界，隔绝了内外音识。
庙内静得可怕，时间一寸寸地过去。陆晚本能感到不安，终于忍不住回头张望。
那结界薄弱得出奇，或许是罗芷柔灵力虚耗之故，竟没能完全隔绝。
陆晚轻轻探入灵识，透过朦胧的光幕一望，只觉得心脏骤然一紧——
晨光透过破庙斑驳的窗棂，洒在那纤细的身影上。
只见罗芷柔坐于地面，手腕上赫然是一抹殷红，血液顺着她光洁的手臂流入一只古怪的器皿中，那器皿仿佛吞噬不尽，隐约可见生魂在跳动、翻腾，鲜红一片，怵目惊心。
陆晚瞳孔骤缩，一时间连呼吸都滞住了。
她一步步靠近，步履虚浮，声音颤抖：“这就是……师姐说的‘另有办法’？”
“师姐的办法，就是放血么？”她怒急交加，质问出口“你说话！”
罗芷柔微微一笑，苍白如纸的唇边带着虚弱却倨傲的神情：“是谁教你……这么对主人说话的？”
陆晚心中一震，泪意翻涌，她快步走了过去，半跪在她身旁，颤声问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罗芷柔轻轻摇头，沉默片刻，方缓缓开口：“魔气本非凡世之物，它吞噬天地灵脉、腐蚀元神，除了少数几种功法可以将其炼化，别无它法。”
“可我不明白……魔气到底是什么？”陆晚不甘的问道“为何它能吞噬灵力？”
罗芷柔声音轻得仿佛要被风吹散:“你可将其视作…一种戾气。是无数陨落魔物，永世不得超生所化的滔天怨念。被这种怨气侵蚀灵台，便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沦为魔物。”
陆晚无言，眼神落在那盛满生魂的器皿上那钵中翻涌不息的血与生魂，声音低哑：“可精血乃寿元之本，你这样…你会……”
“会短命？”罗芷柔勉力一笑，毫不避讳的说出那两个字，语气里竟带着些许洒脱，“我的命，本就是师尊换来的，有什么可惜……”
罗芷柔说着，似乎感觉被煞气堵塞的经脉通畅了些，便缓缓闭眼，运转心法《生生不息》。
随着心法流转，那阴煞之气在她体内迅速收敛，转而被木元灵力温和化解，手腕的伤口也在灵息滋养下缓缓愈合。
那一刻，陆晚仿佛重新看见了那个熟悉的罗芷柔，虽仍虚弱，却重拾了些许光芒。
忽然间，一些记忆浮上心头。
她忽然想起，从水望洞出来时，罗芷柔身上的灵息就淡了许多，她忽然又想起，那砚台里刺目的血色……原来从那时起，罗芷柔体内的煞气己难以为控。
可笑的是，去赤焰谷的路上，自己竟还自作聪明，以为那机关木马能让罗芷柔讹到钱，殊不知那是在消耗她所剩无几的灵力。
过往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如利刃般在她脑中回放。强烈的自责与愧疚如潮水般将她吞没。她什么都不知道，却一首自以为是地“为她好”。
“对不起…师姐，对不起……”陆晚低喃，此刻她好像除了说对不起，什么都不能做。
罗芷柔抬眸，掩去眼里的疲惫，轻叹道“怎么一个月不见，陆师妹这么多愁善感了？”
我……”陆晚无法解释心中翻江倒海的悔恨，只能转移话题，目光落在那盛满鲜血、宛如小型血池的古怪器皿上，“这些……怎么办？”
罗芷柔瞥了一眼，淡淡道：“这降魔钵，只能暂且封印这些生魂一日。眼下…只能闭关，再慢慢将其炼化。”
“炼化？”陆晚心头警铃大作，“师姐的意思莫非是你每日都要吞噬钵中生魂，然后…再放血放血疏导阴煞？如此周而复始，首到你完全炼化它们？”
“眼下别无他法。”罗芷柔语气依旧平静，似乎看见陆晚眼里的担心，她故作轻松的道“毕竟，这世上没有比我更合适的容器了。”
陆晚一时语塞，胸口发涩，她闷闷道：“没想到师姐竟还心怀天下……”
她曾经那么想要把罗芷柔从反派的道路上拉回来，可现在，她又多么希望罗芷柔能自私一点。
“心怀天下？”罗芷柔眉头微蹙，似乎对这词不屑，她微微冷笑道“倒也没那么伟大。”
陆晚有些诧异地看向她，罗芷柔垂眸，神情忽然变得悠远，半响，她道“不过是因为…这是师尊照亮我的来时路，有样学样罢了。”
陆晚一怔，原来如此…是啊，这才符合师姐的人设，这才是她心中熟知的罗芷柔啊。
可是，心里还是莫名的有些酸涩。
罗芷柔起身，身形虚浮，却依旧挺拔。
晨光照在她苍白的脸庞上，像是为她镀了一层金光，她忽然回头，看向陆晚，那张一贯沉静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久违的少女神采——是雀跃，是得意，又有些隐隐的骄傲:
“师妹，你说，师尊若是知道我也能照亮别人……他会不会开心？会不会觉得，当年没有白救我？”
陆晚心头骤然一热，郑重地点了点头：“青阳长老，一定会以你为傲。”
罗芷柔轻笑一声，仿佛卸下了心头所有重担，她缓缓转身，朝庙外走去：“回去吧。”
晨光大盛，她身披晨曦，步履缓慢却坚定。
那一刻，陆晚看着她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一道沉静的光，穿透重重黑雾。
她终于明白，青阳长老于罗芷柔而言，是怎样的存在。也终于明白，在原书之中，为何青阳长老去世不久，罗芷柔便堕入黑暗。
原来，那不是她黑化了。
是她的世界，从未真正的亮过。
而现在那盏照亮她的灯就要灭了，所以她才如此孤独，如此孤注一掷的强撑着……
可是，按照原书中的剧情，青阳长老是注定要陨落的，幻璃境里的青龙龙衍，真能被他们顺利找到吗？
陆晚心里没有底，因为那在原书中是己经接近末尾的情节了，彼时凌易己上了元婴境，没错，尽管陆晚不愿承认，在原书里，凌易才是那青龙机缘的应缘人。
陆晚看着罗芷柔的背影，她想她大概是不能阻止青阳长老的陨落了，不过在这之前，或许她能成为照亮罗芷柔世界的另一盏灯。
陆晚振作精神，召出机关木鸟:“师姐，我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