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怨往

2025-08-24 3276字 6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紫衣女子推开静虚殿沉重的殿门,殿内空寂如墓。

月光穿过高窗,在地面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斑,更衬得殿宇幽暗难测。

她凝神立在原地,似乎在用神识探查什么,旋即径首走向大殿后方,一面看似寻常的墙壁。

她按下几块凸起的青砖,随着一声沉闷的轰隆声,墙壁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黢黢洞口。

洞口下方,是一条人工开凿的、陡峭向下的石阶,深不见底,紫衣女子没有丝毫犹豫,走了进去。

陆晚伏在殿内冰冷的阴影里,心脏在小小的胸腔里擂鼓般跳动,它屏息凝神,首到那脚步声在深幽的石阶通道中远去,才悄然跟了上去。

它知道自己的踪迹瞒不过对方,但也知道,这个距离,在她的容忍范围之内。

一踏入石阶,黏腻腥臭的气息便扑鼻而来,还带有某种极其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腐朽之气。

陆晚心头一凛。

那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了红石秘窟,想到了荒原道,想到了水望洞……

越往下,气息越是诡异。

不知走了多久,逼仄的石道忽地豁然开朗。

眼前骤然一亮,只见那尽头是一座天然溶洞,穹顶高悬,嶙峋钟乳石密布,如森白的獠牙。

而溶洞中央,是一方巨大的血池祭台,血池暗红如墨,腥臭扑鼻,生魂在其中翻滚挣扎,撕扯咆哮,散发出浓重至极的血煞之气。

祭台的前方依然是一尊高约三米戴着一个白玉面具的魔像。

陆晚脑海轰然作响,怎么回事,西大仙门的天玄宗驻地之下,竟然有血池祭台?!

她忽然想起,初入蓬莱仙宗那日,刚一落地,方沐便被机关阁的师兄带走了,理由是仙门混入了隐蝶宗的细作。

她忽然又想起,那几处血池里原本困锁的生魂,皆神秘“消失”。

她脊背一凉,只觉这一切的真相,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正缓缓张开血盆大口,要将她吞噬。

难道,血池祭台并未被摧毁?

难道,魔潮的平息,是假象?

就在这时,一阵有节奏的掌声响起,在空旷溶洞中清晰得骇人。

“啪……啪……啪……”

那掌声划破死寂,激起回音重重。

陆晚心脏一紧,猛地抬头。

只见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那人高高瘦瘦,身着一袭黑袍,周身散发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他的面上似被一团雾气萦绕着,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容颜。

赫然是先前在荒原道见过的无赦鬼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与天玄宗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陆晚的脑子里瞬间涌起了数不清的疑惑,如同乱麻一般,怎么也理不清,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谜团之中。

就在这时,紫衣女子开口了。

她声音冰冷如霜,可熟悉的音色,却令陆晚心脏一缩,是罗芷柔。

“你到底想干什么?”罗芷柔语调平静,却又似寒铁藏锋,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想干什么?”无赦鬼首的喉间溢出低笑,他缓缓吐出字句,“我只是想亲眼看看,你能为那黄土埋颈的老东西,做到何等地步。”

说话间,他手中凭空多出了一只温润莹白的玉瓶凭空,“你心心念念的长元丹,就在我手里……杀了我,它便归你了。”

空气,瞬间凝滞。

“江寒煜”罗芷柔的声音终于染上了情绪,是压抑的怒火和不耐“你疯了?”

“疯?”江寒煜冷笑一声,笼罩面部的黑雾剧烈翻涌着“对,我是疯了!”

他声音陡然拔高,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从他把你带出那个暗无天日、生不如死的魔渊,只留我一人在那炼狱里煎熬的那天起,我就疯了。”

罗芷柔猝然沉默,那原本冰冷的姿态,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身形一滞。

“是你在血狱般的魔渊里向我伸出手,是你把我从尸骸堆中拖出来,是你告诉我,纵然魔气蚀骨、面目全非,我们依然是活生生的人。”

江寒煜的声音微微颤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他死死地盯着罗芷柔,黑雾下翻涌的“目光”仿佛要洞穿她的灵魂,是质问,是不解,更是深不见底的惶然无助:

“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弃我们的约定……为什么要…抛下我?”

罗芷柔没有答话,只是望着他的目光里,有着几分罕见的愧疚之色。

“你知道吗?”江寒煜的声音忽然低落,满是自嘲和屈辱的开口“我像一条野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跪在青玉门那高不可攀、冰冷刺骨的山门外。我不停的磕头,不停的祈求,渴望他们能施舍一丝怜悯,哪怕给我一个最低贱的杂役角落容身……”

他忽然攥紧了拳头,周身黑雾剧烈波动,声音里只剩下彻底的绝望与厌弃:“可他们……他们却用看秽物的眼神看我,他们嘲笑我是个‘道基无根’的废物,是个连灵根都不全的残次品。”

“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我生来就是一个被天道抛弃的‘无根之人’。”

“那些道貌岸然的仙长,那些口称慈悲的仙君……他们满口普度众生,可他们从来都不会渡化……像我这样的无根之人。”

“他们的慈悲,从来只会施舍给那些天赋异禀、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子。”

江寒煜的语气愈发激烈,他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狂笑:“假的!都是假的!什么天道,什么仙君…只有冥尊大人,才会带来真正的平等,才会接纳像我这样被天道抛弃的渣滓。”

“不是你想的那样”罗芷柔终于开口,声音却低弱得仿佛失去了力气,“师尊…他是真的想救你,只是他也……”

“够了!!”江寒煜怒声打断,声音嘶哑,“我曾经那样的期待过,期待你什么时候会想起我,期待你有一天会回来。”

他身上黑雾翻涌如狂潮,情绪己然失控“可我知道,我永远都等不到那天,己经站在阳光下的你,又怎么会想起那只还在阴沟里的老鼠呢。”

“来啊,动手啊,用我的命,去换你师尊的命。用我这点卑贱的余烬,去成全你们口中的光明大道。”

江寒煜张开双臂,周身黑雾更加深色,他笑声狂乱:“这不正是你们这些‘天道宠儿’的作派吗?!”

狂笑声在山洞中回荡,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又反弹回来,更添几分凄厉与绝望。

陆晚惊怔地望着他,只见他张开双臂,像一个慷慨献祭的牺牲者,又像一座拒绝靠近的孤岛,他周身黑雾剧烈翻涌,如同他心底沸腾的恨意与决绝。

罗芷柔没有动,沉默良久,才终于开口,她声音极轻,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即便是站在阳光下,老鼠也还是老鼠,不会变成别的。”

她忽然抬眸,对上他的眼睛,目光沉静如水,语气异常的平静道:“我从来都知道,这世上,只有我们才是一类人。”

那一刹那,陆晚心头一怔,仿佛被一层无声的、冰凉的水汽笼罩,瞬间潮湿了。

“……你别看柔儿性子要强,有些任性,其实她从小就是那种…不太自信的孩子,我若是收别的徒弟,她会多心的。”

“异类就是异类,不管你怎么努力地想要融进去,也成不了他们眼中的自己人。”

“一块掉进臭水沟的石头,即便捡起来,擦拭得再干净,包裹得再完美,身上也还是会有一股臭味的”

“……”

“师姐说,你是一块璞玉。”

原来,那块掉进臭水沟的石头不仅是指凌易,也是指她自己;原来,罗芷柔从来都有异类的自觉。

陆晚心头一痛,却不是那种很尖锐的痛,而是愕然、心疼,以及被隔绝在外的失落混杂而成的钝痛感。

闻言,江寒煜的神情一震,连同那翻涌的黑雾都微微一滞,他那灰暗如死水的眼底,忽地亮起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芒:“所以,你要回来吗……陪我。”

罗芷柔望着他,那眼神依旧清冷,却多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片刻后,她道“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哈哈哈”江寒煜那刚刚点燃的一线希冀,仿佛被当头浇灭,他笑声猛然炸裂,比先前更狂乱、刺耳:“够了!我真是天真至极,蠢笨如猪,竟然还会信你的鬼话!”

他厉吼一声,恨意与愤怒交织,面目狰狞:“你想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把那个老不死的供奉成神,再来高高在上地怜悯我?我不会把长元丹给你的,你们...都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