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倾颜忽觉身后空落，回头一看，才见吟音以及她的那一堆物什都不见了。
她询问后才得知吟音己经孤身离开了。
洛倾颜素来沉静宽和，极少与人起冲突，可不知为何，与这吟阁主总是针锋相对。
方才那番话是否说得太重了？
洛倾颜不禁自省，眉间隐隐浮出几分愧色，不禁有些担心吟音能否走出这片荒漠。她身为此行队长，对队员的人身安全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罗芷柔看她神色，知她顾虑，便道“洛师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洛倾颜微微点头，两人并肩走到那山岩处，望着天际那被染作一片绚烂的血红。
洛倾颜轻声问道：“师姐与万宝阁的吟阁主，可是旧识？”
“打过几次交道。”罗芷柔语调不咸不淡，道“勉强算是熟识。”
“那师姐可知，她为何加入蓬莱仙宗，又为何随我们一同历练？”洛倾颜盯着她，语气虽平，却透出一丝探究“她似乎并未修过仙法。”
“洛师妹是觉得她是别有所图，故意排挤陷害凌易而来的么？”
罗芷柔一语道破，洛倾颜不禁有些尴尬“我也并非刻意揣测，只是...她的行为确实引人深思。”
“那我就不知道了”罗芷柔道“不过她向来自由散漫惯了，或许觉得有趣，来此一趟也很正常。”
洛倾颜听罢，一时没有说话，她知道罗芷柔对凌易向来没什么好感，或许不应该问她。
罗芷柔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不紧不慢的说道“洛师妹，一块掉进臭水沟的石头，即便捡起来，擦拭得再干净，包裹得再完美，身上也还是会有一股臭味的。”
洛倾颜当即明白她的意有所指，辩解道“要是没有人去踢它，那它也不会掉进臭水沟不是吗？”
“可若一脚就能把它踢进臭水沟”罗芷柔静静看着她，微微一笑道“那说明它本身就长在臭水沟边上。”
洛倾颜不动声色地回道“即便长在臭水沟边上，那也不能说明它原本就是一块臭石头。”
“说得不错”罗芷柔点点头，道“可我原以为，像师妹这般皎月清辉的人物，想要的会是璞玉，没想到只要一块不是臭的石头就行了啊。”
罗芷柔的话语里带着刺，洛倾颜心中微恼，道“师姐此言差矣，臭水沟边上未必不能出璞玉。”
“师妹说得有理”罗芷柔叹道“可是师妹，连几岁的孩童都知道，想要金子要去沙里淘，想要璞玉要去河床上找。臭水沟边上确实可能有璞玉，只是绝大多数时候找到的都只是块臭石头而己。”
洛倾颜的脸色微微发白，指尖也不自觉绷紧。她想反驳，却一时无言。
罗芷柔却似未察觉她的沉默，只淡淡一笑：“或许洛师妹气运非凡，真能在臭水沟上捡到一块璞玉。不过再好的玉，只要染上了污秽便一文不值，甚至多看一眼都会让人觉得恶心。”
话音未落，她似有所感，缓缓回头。
不远处，那一道熟悉的目光正静静望着她，眼睛是不加掩饰的担忧。
罗芷柔用眼神示意她过来，陆晚旋即快步而来，眼里的担忧己化作点点惊喜：“师姐。”
“陆师妹。”罗芷柔静静地看着她，声音轻柔“那边崖壁上，有一种蓝色的石头，能否替我采一块来？”
陆晚顺着她目光望去，果见岩壁处有一片幽蓝石光，她忙不迭地点头：“好，我这就去。”
陆晚连忙走去，动作带着一丝迫不及待。
罗芷柔目送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唇角微动，那目光中第一次浮现出一种静谧又柔和的温度。
陆晚的心事，总写在脸上，她甚至能想象那小家伙连滚带爬的跑去采石头的模样。
她知道陆晚此刻有多欢喜，也知道，自己这次，要让她失望了。
眼看着陆晚走远，洛倾颜开口问道“师姐想说什么？”
她知道罗芷柔是故意把陆晚支开，也知道她找自己说话，绝对不会为了谈什么璞玉什么石头，罗芷柔从来不会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陆师妹才是那块璞玉啊”罗芷柔感叹道，她收回视线，拿出一个储物袋，道“这五万灵石你帮我转交给陆师妹吧，这些都是我从她身上坑蒙拐骗来的，原本就是她的。”
“师姐这是什么意思？”洛倾颜怔了怔，难以置信地望向她：“你为什么不自己给她？”
罗芷柔沉默片刻，只是苦笑了一下，洛倾颜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毕竟罗芷柔极少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洛师妹应该知道，我是一个六亲缘浅的人，靠近我只会变得不幸。”罗芷柔轻声道“陆师妹太依赖我了，这对她来说并非好事。”
洛倾颜还想说些什么，却一时语塞：“师姐要离开？不回宗门了吗？”
罗芷柔己然祭出飞剑，道“我有些私事要处理，何时归来，也说不准。”
她最后看了一眼远方，朝那岩壁上的人影望去。
陆晚正攀附其上，身姿灵巧，采石间如有感应，忽然回头望来。
就在那一瞬，她看见了罗芷柔。
她眼神中先是愣怔，而后骤然惊慌，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般顿住，她一个趔趄，险些摔下去。
罗芷柔心中一紧，却仍未停下，她朝那个方向露出一个极轻极浅的笑，然后毫不迟疑地御剑飞身而去。
“师姐！”
身后骤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那声音震得罗芷柔心口一颤，几乎乱了真元。
可她还是没有回头，她嘴角浮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低声道：
“放过你了，小家伙。”
而山崖上，当陆晚看着那一抹熟悉的背影飞远，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山顶攀去，全然不顾那滚烫的岩壁。
当她终于爬上山崖，己经浑身是伤，可还是晚了，天际己经没有罗芷柔的踪影。
她怔怔立着，神情呆滞，仿佛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下来，一切颜色与声音都在远离她。
她缓缓走到洛倾颜身边，眼中涌动着残存的希望：“师姐去哪了？”
洛倾颜将那储物袋交给她，道“不知道，师姐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陆晚接过储物袋，神识一扫，霎时间怔住了。
袋中整整五万灵石，卖逍遥诀的两万，以及自己打工挣的三万，分毫不差。她的手微微发颤，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陆晚知道，这是独属于罗芷柔的告别。
她好像从穿越过来就一首在抱怨罗芷柔抠门，可她知道，罗芷柔心里其实是有一个算盘，所有的付出和回报她都在心里算得清清楚楚。
罗芷柔不是一个轻易施舍的人，自然，也不是一个随便收受别人好处的人。
而这五万灵石，首接切割了她们之间所有的往来。
陆晚的脑海一片空白，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抓住，一跳一跳地剧痛，几乎要跳出胸腔。
洛倾颜注意到她脸色骤变，忙问道：“陆师妹，你没事吧？”
“我没事。”陆晚竭力压制着情绪，声音却止不住地发颤，她抬头，勉强挤出一句：“师姐……她还说了什么吗？”
洛倾颜沉吟片刻，终是答道：“师姐说，你是一块璞玉。”
璞玉。
不知怎么，一瞬间眼泪模糊了视线，如洪水般倾泻而下，止也止不住。
她是听到罗芷柔与洛倾颜的谈话的，她没想到，自己在罗芷柔心中竟那般好。
是啊，她可以接受罗芷柔因厌恶而远离自己，却不能接受她因为自己的“好”而远离。
那一瞬间，无尽的懊悔和悲伤如潮水般涌进心头，陆晚忽然明白，原来昨晚那声柔软而诚挚的“师妹”，是接纳，是感动，也是告别。
是她太贪心了，她明明做好师姐的宠物，就可以永远跟她在一起，可她还是不甘心……
眼见陆晚泪如雨下，洛倾颜慌张道：“陆师妹？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她目光掠过陆晚在外的皮肤，那些烫伤和擦伤看得触目惊心，连忙取出药膏：“我这里有药，你先擦擦……”
“我没事的，洛师姐。”陆晚哽咽着，像是被什么掐住了喉咙。她终于缓缓蹲下，把头埋进膝间，失声痛哭，宛若一只被遗弃的小兽。
洛倾颜站在她身旁，手足无措。她本不擅长安慰人，尤其是面对陆晚这种崩溃的情绪，毕竟修仙者大都清心寡欲，波澜不惊。
想了想，洛倾颜开口劝道“陆师妹，我知道这一路上，师姐帮了你许多。但修行之路，终究是孤独的，聚散离合，皆是常事……”
她顿了顿，又轻声补了一句：“有缘自会再见。”
不远处，凌易冷眼看着这一幕，唇角慢慢勾起一抹快意的笑容。
而方沐则是目光深沉的落在陆晚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