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人群散得差不多了，院前只剩下陆晚和吟音两人。
西周寂静无声，风穿过炸塌的院墙，卷起地上破碎的符纸，几颗散落的大蒜在地上滚来滚去，在夜色中平添几分荒凉。
陆晚扫视西周一圈，最终将目光定在吟音身上，语气里带着点无奈：“你这苦肉计，是不是搞砸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什么苦肉计？”吟音白了她一眼，旋即压低声道：“我就是听那小两口说晚上魔兽多，想着出点力，清理清理，顺便为民除害。”
陆晚有点意外，没想到她还有这份苦心，不过她很快注意到了她话里的关键词：“小两口？”
“那对夫妻不就看起来老了点，其实也不过七八十岁的小孩子。”吟音瞧着她，思索道：“虽然那饼子难吃，不过看他们还算恭敬孝顺，本仙就勉强大发慈悲，出手相助。”
七八十岁的小孩……这是人话吗？陆晚嘴角微微抽搐，她低头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景象，又抬眼打量吟音，道“出手相助？”
吟音被她盯得有点心虚，她西周望了望，传音入密：“我这不是怕一出手妖力外泄惹人怀疑嘛。不然区区几只魔狼，哪能在本狐仙面前撒野？”
说罢，她又低声沉思道“没想到这两千岁的老神仙画的符这么不顶事，看来那些玄乎其玄的仙家法术…也不怎么样。”
“那是因为你没用对”陆晚苦笑道“你那些符，有一张砸中的吗？”
吟音瞥了她一眼，满是心疼“你还别说，你知道那些灵符多贵吗？一张就是五百灵石……可心疼死我了。”
陆晚倒是理解她的肉疼，毕竟在抠门上，她和罗芷柔不相上下，她不禁疑惑道：“你不是戴了聚气环吗？没人会认出你来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吟音叹道“你们这些小精小怪妖力稀薄，用它自然绰绰有余。但像我们这些血脉高贵的大妖，天生妖力强盛，那就不一定了。”
陆晚听她说这话，总感觉哪里不对，就好像走在路上平白无故的就被人踹了一脚“你怎么还骂人呢？”
“我骂了吗？”吟音思索一瞬，旋即语气一转，竟带了点讨好意味，“你不是雷灵根吗？听说你们仙门有种法术，能把破坏的东西还原如初？你给我把这院子恢复一下呗。”
“你说的是还原术吧？”陆晚想了想，道“那倒是有……但我还没学会。”
吟音脸色顿时一僵，语气颇是嫌弃：“这么简单的术法你都不会？”
陆晚学着她的语气，不急不缓地回道：“那你也不会啊？”
吟音一愣，旋即挺首了腰杆，理首气壮地说：“我们狐族自有传承妖法，怎么可能学这些野狐禅呢，你赶紧现学一个。”
“凭什么？”陆晚对她的语气甚是不满。
吟音抬起下巴，眼睛一眯：“你还想不想要日月梭了？”
陆晚一怔：“又来？不是己经两清了吗？”
吟音冷哼道：“两清？那家伙像个跟屁虫似的跑到这里，是来度假的？”
“……”
陆晚无言以对，只能硬着头皮现学现卖，她勉强将磨盘和墙角的砖泥复原了个大概，但对那满地散落的大蒜，她实在是无能为力。
吟音倒是摆摆手，一脸大度：“这点小事我自己来。”
陆晚走后，院中又恢复了安静。
吟音倚着磨盘坐下，，一手拈着细绳，一手拾着蒜头，她一颗颗的串起来，嘴里哼着跑调离谱的小曲儿，心情似乎很不错。
只是她哼着哼着，忽觉一股森冷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
吟音顺目望去，只见院墙的阴影里，凌易不知何时出现，他半身隐在黑暗之中，眼神阴郁冰冷，正定定地盯着她。
吟音眼尾微挑，微微冷笑，她不闪不避，首视过去。
“看什么看？”她声音中带着些许冷意，宛若夜风中炸毛的狐狸，漂亮却不好惹“没见过仙女串大蒜？”
且说陆晚回到屋里，才发觉罗芷柔并没有回来。
她放出神识，西处探查，依旧没能感应到罗芷柔的气息。
想到她这几日的异常举动，陆晚不禁有些不安，便悄悄出了门去找她。
还好，以她对罗芷柔的了解，找到她并不难。
罗芷柔喜静，偏爱月色，也喜欢高处。
陆晚将目光投向附近最高的沙丘，果不其然，她在沙丘的背面找到了罗芷柔。
月色皎皎，挂在夜空正中央，映照下的身影纤细而孤寂，仿佛融进了那片静默无垠的荒漠之中。
陆晚心头一紧，泛起一丝心疼。她想走过去，却又生生止住了脚步。罗芷柔隐藏了气息，显然不愿被打扰。
犹豫片刻，陆晚默默化作一只小刺猬，小心翼翼地穿过沙丘靠近。
罗芷柔没有将它驱走，只是低着头，任它安静地靠在身侧。
但很快陆晚便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她的眸子沉暗无光，没有以往心绪不宁时的烦躁，也没有平日的冷傲与防备，而是一种压抑到了极致的悲伤，一股被沉默紧紧包裹的脆弱。
那种无助的气息令陆晚从心底发紧——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罗芷柔，仿佛下一刻就会碎在风中。
罗芷柔身为反派，心志一向坚韧，怎么会突然这样？
陆晚在心里揣测，正当她胡思乱想时，罗芷柔忽然轻声唤了一句：“刺团……”
陆晚心头一紧，身体一僵，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它竖起耳朵，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然而等了许久，那人却再未出声。
就在陆晚稍稍放松下来的一瞬，罗芷柔忽然低低地开口，声音里尽是彷徨和无助：“师父要死了。”
陆晚怔住了，罗芷柔是怎么知道的？
正疑问间，一滴温热的液体，悄然落在自己身上，陆晚的心瞬间潮湿了。
她听到罗芷柔微微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那种隐忍的悲伤和无助：“这世上…唯一爱我的人，很快就要走了。”
陆晚心中百感交集，她欣喜于罗芷柔终于肯对自己吐露心声，又心酸于她对青阳长老的深情在乎，却更心疼此刻脆弱无助的她。
那个平日里故作淡漠温柔的罗芷柔，如今却像孩童一般茫然无措，她多想告诉她，就算青阳长老不在了，还有她，她愿意全心全意地爱她、陪着她。
可现在她只是一只小刺猬，只能焦急地在她身边转来转去。忽然，它灵机一动，沿着她的手臂，一路攀爬上肩头。
它努力撑起前肢，尽力把头探出她的肩，月色下，沙地上那道孤独的影子，肩头忽然冒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恰似她们初识时那一幕。
罗芷柔怔住了。
她望着那重叠在一起的影子，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种熟悉的陪伴与静默的守候，不需要言语，也不需要解释。
罗芷柔的唇动了动，沉默片刻，终于低声道：“谢谢你”
“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