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息怒！”许昭远眼疾手快，一把按住陈安因愤怒而骤然绷紧、青筋如虬龙暴起的手腕，沉稳的声音带着安抚与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有万余精兵在手，早有筹备，杀之易如反掌！”
“然吕婆楼狡猾如狐，经营数年，根基深厚，其部族数万，恐生变乱，反误我大计。今晚我设宴邀请蒲洪、吕婆楼等诸县豪强乡绅前来，大哥便一同参加，咱们先礼后兵，看他如何分说，若其冥顽不灵……”
许昭远眼中寒光一闪而逝，如同冰河乍裂。
“好！”陈安重重哼了一声，压下沸腾的杀意，虎目中的凶光却未减分毫，“听你的！我倒要看看，这老匹夫有几颗脑袋够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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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冻结的墨，风雪虽歇，寒意却蚀骨，仿佛连空气都冻结了。
郡守府正厅，灯火通明如昼，将雕梁画栋照得纤毫毕现，却驱不散弥漫的肃杀，烛影摇曳，烛火跳跃，将人影拉长扭曲，投在墙壁上，如同幢幢鬼魅。
许昭远独踞主位，一身玄色深衣更衬得他面如冠玉，气度沉凝如山岳渊海，又似古井深潭。
他目光平静扫过全场，不带烟火气，却似己洞悉所有人心，无形的威压令喧嚣丝竹尽失颜色。
陈安、萧寒、裴延之、权韬、蒲洪、吕婆楼等一众豪强乡绅分列左右。
陈安如山踞坐，卸甲劲装仍勾勒出贲张肌骨，面色沉冷如铁，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死死按在腰间鲨鱼皮鞘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鹰隼般的目光，如实质刀锋。
萧寒面色冷硬如铁，眼神如蓄势待发的猎豹，警惕扫视满堂众人。
裴延之坐姿笔挺，手按在置于膝前的佩剑剑柄上，指腹无意识地着冰冷的金属，周身散发着经历过尸山血海的铁血悍气。
权韬目光深邃似海，动作舒缓，嘴角噙一丝洞悉世事的淡笑。
蒲洪举杯自饮，神色看似坦然，眉宇间细纹微蹙，投向吕婆楼的眼神复杂。
吕婆楼正襟危坐，竭力镇定，眼神闪烁，握杯的手指骨节惨白，竭力避开陈安噬人的目光与许昭远那看似温和实则无处不在的压迫感。
其后一众郡县豪强乡绅，或谄笑，或低头，或偷觑，如坐针毡。
厅内死寂，唯闻杯盏轻碰、衣袂窸窣。
酒过三巡，许昭远举杯，动作优雅从容，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诸位乡贤名士，昭远奉南阳王之命，携数万流离失所之民，初临略阳。得蒙诸位不弃，多方襄助，昭远感激涕零！” 他环视一周，目光在吕婆楼脸上微作停顿，随即举杯，“此杯，敬诸位高义！”
言毕，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
放下杯，温和笑意稍稍收敛，神色转为凝重：“然，垦荒屯田乃立命根本！此举，非为一己之私，实系数十万嗷嗷待哺之流民、乃至略阳一郡生民之存续！数十万条性命，悬于一线！昭远在此，恳请诸位，以苍生为念，鼎力相助此活命安邦之业！”
最后一句，字字千钧，如同重锤敲在人心上。
许昭远话音方落，蒲洪霍然起身，双手捧杯，声如洪钟，刻意激昂，既是表态，更是说与众人：“仁德智勇，天纵之才！屯田安民，兴盛略阳，此乃福泽万民、功在千秋之举！非独汉民受益，我羌氐子民，亦可分得良田沃土、亩产翻倍，从此安居乐业，子孙得享太平！此乃我族繁荣良机！我蒲氏一族，愿为先锋，竭心尽力，万死不辞！
言罢，仰头将酒饮尽，姿态决绝。
作为当地最大的氐族首领，他的率先表态，分量十足。
“是极！是极！”几个依附蒲洪的羌氐首领连忙附和，大厅氛围稍暖。
吕婆楼稳坐如钟，对蒲洪之言置若罔闻，只将酒杯捏得更紧。
许昭远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微笑温和，眼底却冰封湖面，寒意彻骨。
“吕兄！”蒲洪心领神会，目光转向吕婆楼，语重心长：“此福泽万民，亦我氐人安身大事！当顺天应人！兄当识时务顺大局！以子民长远为计，以阖族福祉为重，共襄盛举，莫再为难求生流民！助太守成此千秋业，方为俊杰！”
闻言吕婆楼端起酒杯，勉强笑了笑，试图用含糊的言辞转移焦点，他晃了晃酒杯，声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太守大人仁德，蒲兄高义，非我等我世俗之人可比……如同这酒，独酌有独酌的清净，聚饮有聚饮的热闹，随心便好，何必强求一致？大家说呢？哈哈哈！”
他看向满堂豪强乡绅，试图寻找支持，目光所及之处，却多是闪烁回避。
大厅里只剩下吕婆楼那干涩笑声尴尬的回响，更添几分凄凉和危机感。
“哼！”
一声饱含杀意的冷哼如闷雷炸响！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虚伪的平静！
陈安虎目圆睁，精光爆射，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剑，死死钉住吕婆楼！
“吕婆楼！太守大人以礼相待，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声如洪钟，带着金戈铁马、踏碎山河的凛冽杀气，震得满厅烛火都为之剧烈摇曳，光影乱舞，“我陈安一介粗人！不懂弯绕狗屁道理！”
他“啪”地一声将酒碗重重砸在案几上，汤汁西溅，碗沿甚至崩开一道裂痕！巨大的声响让几个胆小的乡绅浑身一颤。
“你给我听清楚了！”陈安前倾，手按刀柄，指节咯咯作响，一字一句如冰锥刺骨：“太守大人要办的事！那就是天大的事！就是我豁命也要办成的事！我陇城万余带甲儿郎磨利的刀！略阳数万眼巴巴等着春耕活命的百姓！可都死死盯着你呢！”
他猛然站起，铁塔般的身形阴影笼罩吕婆楼，声如惊雷：“谁敢在这节骨眼上，坏太守大人活民大计！就是跟我陈安！跟陇城数万军民！过不去！”
“锵啷！”腰间佩刀悍然出鞘半尺！
雪亮的刀锋在灯火下反射出刺骨的寒芒，映照着吕婆楼瞬间惨白的脸！
“休怪我认得你！我这刀——可认不得你这张老脸！”
咆哮如虎啸，森冷杀气弥漫，空气冻结。
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血腥威胁！
森冷的杀气瞬间弥漫整个大厅，温度仿佛骤降冰点！
“你！”吕婆楼脸色由红转青白，胸口剧烈起伏，惊怒交加，反驳之语硬生生卡在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