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次之言，看似稳妥忠厚，实则将司马保推上了无冕之皇的宝座，更将营救愍帝置于一个虚无缥缈的“将来时”，深合司马保既要当又要立牌坊的龌龊心思。
“嗯……杨次所言，老成谋国，甚合孤意！”司马保肥胖的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松弛的肥肉都舒展开来。
张春的急切让他心中暗爽，但杨次的“稳妥”更符合他眼下既想抓权又怕担骂名的猥琐心态。
称帝？他做梦都想！
但皇帝未死，确实需要这块遮羞布。
张春立刻见风使舵，脸上堆满谄笑，毫无滞涩地接口：“杨兄深谋远虑，在下佩服！殿下进位晋王，正是上策！”
他深知司马保猜忌之心极重，自己方才的劝进己表忠心，此刻顺水推舟更显圆滑，“且许昭远此人，奉皇帝血诏前来秦州，又护佑公主，当此大功，不赏不足以服众，臣以为需厚待，以收天下忠义之心，彰显殿下仁德，然其势己成，兵强马壮，若留于中枢，恐成肘腋之患，不可不防。”
“二位爱卿以为，当如何赏赐……嗯，安置许昭远？”司马保肥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扳指上硕大的宝石，眼中闪烁着算计。
杨次嘴角微不可查地一撇，慢条斯理，如同在布一个温柔的杀局：“此人骤立奇功，声名鹊起，麾下更聚拢了一批亡命虎狼之兵。若留在中枢上邽或陈仓重镇，恐成尾大不掉之势，日后难以制衡，反噬其主！不如……将其外放‘重用’，置于险地，令其自生自灭。”
他指尖在案几地图上缓缓划过，精准地点在一点，“略阳郡！此地位于上邽东北，名义为我秦州之土，实则羌氐豪酋林立，凶悍如狼，视王法如无物，前任太守屡遭驱逐羞辱，政令难出郡城半步！更有陈安等盘踞周边，桀骜难驯......”
“王爷可加封许昭远为‘平东将军’、‘略阳太守’，一者，此职衔显赫，足显殿下厚恩浩荡，堵天下悠悠之口；二者，略阳乃西战虎狼之地，胡汉混杂，血仇交织，民风剽悍如野火！将许昭远这头猛虎驱入此等群狼环伺之地，正可借羌氐之刀，磨其爪牙，耗其精锐！”
杨次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冷笑，仿佛己看到许昭远深陷泥潭：“若他真有通天彻地之能，平定略阳，扫清羌氐，收服豪强，则秦州东北门户可得屏障，殿下坐享其成，岂不美哉？若他力有不逮，兵败身死，或被羌氐豪强所吞并……那也正好借他人之手，为我秦州除去一心腹大患！此乃驱虎吞狼，一石二鸟，不动声色之良策也！”
他将“相互消耗”的毒计点得明明白白。
张春立刻抚掌，谄媚之情溢于言表：“妙！杨兄此计甚妙！如今关中流民日月累进秦州，无法安置，我闻许昭远为彰显其仁义，收拢流民数万，不如殿下并赐‘都督秦州流民诸事’之权，如此其必然疲于流民，无法安定，再辅以厚赏布帛、钱币、良田、美婢，以彰恩宠！许诺其‘若他日克复中原，迎还圣驾，当以三公之位酬之’！如此，名、利、权柄皆予，足以塞其口，安其心，更可令天下人知殿下赏罚分明，胸怀西海！至于那三公之位……”
张春嗤笑一声，“不过镜花水月罢了！”
所谓三公之诺，不过是一张永远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画饼充饥罢了。
“好！甚好！就依二位爱卿所言！”司马保大喜过望，肥胖的身躯因兴奋而微微颤动。
这计策既解除了他心中的隐忧，又可能带来巨大利益，完全满足了他贪婪又怯懦的帝王心态。
随后，司马保召见了司马玥。
他瞬间挤出几滴浑浊的眼泪，紧紧抓住司马玥冰凉的手，声音哽咽，用尽毕生演技诉说着“宗室凋零”、“血浓于水”、“王叔定护你周全”之类的虚伪套话。
当夜，行署内张灯结彩，丝竹管弦之声靡靡盈耳，一派虚假的升平景象。
司马保高踞主位，满面红光，的身躯几乎塞满整个王座。
张春、杨次、杨曼等心腹如同吸血的水蛭般陪侍左右，脸上挂着心照不宣的笑意。
许昭远被奉为“上宾”，案前珍馐罗列，美酒飘香。
司马保举起沉重的金杯，声如洪钟，脸上堆砌着夸张的感激：“许将军虎威！连破匈奴，护持公主，献诏有功！实乃国之干城，擎天之柱！孤特晋封将军为‘平东将军’、‘略阳太守’，都督秦州流民诸事！”
他刻意提高了音量，让这几个字响彻厅堂，“另赐布帛千匹，钱百万，上邽良田千亩，美婢歌姬三十人！望将军不负朝廷厚望，为国戍边！待他日克复神京，迎还圣驾，孤必力保将军位列三公，名垂青史！”
他宣布封赏时，张春、杨次等人立刻举杯附和，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虚伪到令人作呕的“恭贺”笑容。
许昭远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一派恭谨，起身依礼谢恩：“谢殿下厚恩！昭远……定当竭尽所能，为殿下守好门户！”
他将“门户”几字咬得清晰，仿佛全然不知其中凶险，坦然接受。
酒过三巡，气氛在刻意的喧闹中更显得“融洽”，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张春忽地举杯起身，鹰隼般的三角眼锁定许昭远，嘴角噙着一丝阴冷的笑意：“许将军神机妙算，连破匈奴，实乃殿下股肱之臣，社稷栋梁！然则——”
他话锋陡然一转，眼中掠过一丝试探的寒芒，“将军深谙兵机，洞悉天下大势。在下愚钝，敢问将军，殿下欲巩固秦陇，成就大业，当行何策？譬如那郿县、陈仓二处重镇，是否该倾注全力，增兵布防？还请将军不吝赐教！”
话语看似请教，实则是试探。
如今司马保麾下诸将意见不一，有人主张坚守郿县，与匈奴死战，有人主张退兵陈仓，一手守险要，还有人首接谏言坚守上邽，力图自保！
司马保本就是暗弱无断之徒！
保犹豫不决，是以造成胡崧两万大军走走停停，白白耗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