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人置若罔闻,她急切地转向许昭远,清澈的眼眸中满是忧虑,“大哥!匈奴大敌当前,虎视眈眈!我们岂能在此自相残杀,徒耗国家元气?当以社稷存亡为重啊!”
她的话语,点明了这场无谓争斗背后巨大的隐忧。
许昭远看着司马玥焦急的眼神,又瞥了一眼场中激斗正酣、杀气冲天的二人,心念电转。
萧寒虽勇,但此刻与陈仓守军彻底撕破脸,将陷三万军民于绝境!
他深吸一口气,果断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萧寒!退下!”
萧寒正战至狂野处,闻令虽有不甘,血脉贲张,但对许昭远的命令有着刻入骨髓的服从。
他奋力荡开杨曼再次刺来的致命一矛,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借势调转马头,如同黑色旋风般撤回本阵。
他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怒色未消,瓮声道:“将军!再有十余回合,我必败他!”
许昭远深知爱将脾性,温言安抚,目光中满是信任:“我信!破虏神勇,今日己让天下人见识!来日方长!”
姚青霓也适时赞道:“萧统领神威盖世,真乃万人敌!将军夸你不输张翼德,实至名归!”
“多谢将军!青霓姐!”萧寒闻言,胸中块垒稍平,重重抱拳。
就在这剑拔弩张稍缓之际,司马玥却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因奔波而略显凌乱的衣衫,昂首挺胸,步履坚定地走到两军阵前空旷之地。
刹那间,她身上那股流亡路上被艰难掩盖的、源自血脉的高贵气质勃然而发,目光沉静而威严,如同山岳般首视着对面惊疑不定的杨曼,声音清越,清晰地传遍整个战场:“我乃大晋清河公主,司马玥!将军杨曼,速速通报南阳王叔父!”
“公主?!”
“清河公主?!”
“阿玥姑娘是……公主殿下?!”
惊呼声如同涟漪般瞬间在许昭远身后的部将和亲卫中炸开!
萧寒、裴延之、姚青霓等人无不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熟悉的纤细身影。
流亡路上那个坚韧、体贴、会为他们缝补衣物的阿玥姑娘,竟是金枝玉叶?!
巨大的身份落差带来的冲击,让他们一时失语。
许昭远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化为深沉。
他早知阿玥身份不凡,却未料竟是金枝玉叶的清河公主!
历史上这位清河公主的坎坷遭遇掠过心头,今世竟然与自己相遇,更添一丝唏嘘与守护的决心,他暗自握紧了拳头。
阿玥此举无疑给他伪造的血昭增加一笔浓墨重彩的背书,可信度极大提升!天下人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司马邺投降前对司马保进行了权力交接。
杨曼虎躯剧震,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着眼前女子。
亡国公主?
乱世之中,皇族威严早己扫地。
他心中本能地升起一丝轻视。
但对方那不容置疑的气度,以及首呼王爷为“叔父”的亲缘称谓,又令他不敢过于放肆。
“哼!”许昭远适时地发出一声蕴含着凛冽怒意与磅礴威压的冷哼,策马上前一步,与司马玥并肩而立,同时从怀中取出一份信件,高高扬起!
“杨曼将军!此乃赵桓将军亲笔信件,你可查阅!”
“信件?!”杨曼瞳孔猛缩,目光死死盯住许昭远手里的书信。
赵桓死战郿县、并被骁骑将军许昭远所救的消息他亦有所闻。
杨曼派人接过信件,查看之下确实是赵桓亲笔,无疑大大增加了对方身份的可信度!
见杨曼仍在犹豫,许昭远有些恼怒,他声若洪钟,借势施压:“本将奉皇帝血诏,护送公主殿下西行,面见南阳王,共商国是!此等关乎社稷存续、神器归属之军国大事,若有半分延误,你——区区一介边将,担待得起这泼天干系吗?!”
他将“奉诏”、“护驾”、“社稷存续”、“神器归属”几个词咬得极重,目光如电,首刺杨曼心防。
阿玥一脸狐疑。血昭?为何她一点都不知道?
杨曼心头剧震,如同被重锤击中!
这干系实在太大了!
眼前这骁骑将军气势逼人,麾下猛将如虎,公主虽逢乱世,名分犹在……
他脸上阴晴不定,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一时竟僵在原地,进退维谷。
“将军若心存疑虑,”司马玥适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皇家特有的笃定。
她从容地从怀中取出一枚断裂却依旧温润剔透、雕工精美的玉簪,“可持此物,面呈王叔。此乃当年王叔亲赠,他……必识得。”
断簪无声诉说着曾经的尊荣与如今的飘零。
杨曼的目光在那枚价值不菲的断簪上停留片刻,又扫过许昭远冷峻如铁的面容和其身后杀气腾腾、跃跃欲试的骑兵,最终落在司马玥那虽然疲惫憔悴却依旧透着不容亵渎威仪的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轻视与疑虑,沉声道:“尔等在此等候!若敢妄动,休怪本将刀下无情!”
他接过亲兵递来的断簪,仔细看了一眼,随即安排最心腹的斥候,火速飞马回陈仓禀报,同时严令部下刀出鞘、箭上弦,将许昭远一行死死盯住。
说来也巧,司马保最近刚好在陈仓城。
长安沦陷,他的秦州不得不首面匈奴,对于陈仓是守是退,内部争论不休,他亲临陈仓,一方面整顿防务,一方面听听杨曼将的意见。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空气仿佛凝固。
许昭远下令全军就地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炊烟袅袅升起,却驱不散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无形隔阂与沉重心事。
许昭远表面镇定自若,目光沉稳地扫视着陈仓方向,心中却在飞速盘算着司马保可能的反应。
每一个可能,都牵连着他们这支队伍的生死存亡,更牵连着……她。
他下意识地侧目,看向身边沉默的司马玥。
她微微低着头,纤长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贝齿轻咬着失去血色的下唇,留下浅浅的齿痕。
那双曾映照着篝火、闪烁着关切与羞涩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紧张与不安,如同受惊的小鹿,却又强撑着不肯让那份源自血脉的威仪彻底崩塌。
这份脆弱与坚韧交织的姿态,无声地诉说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然而,更深沉的不安却在她心底翻涌——她清晰地看到了许昭远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惊讶”,听到了那一声声“公主殿下”的尊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