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君稍安！” 一首眯着眼、捋着几缕稀疏山羊胡的刘弘，此刻眼珠滴溜溜一转，脸上浮起惯有的、带着几分神棍气息的神秘微笑，语调抑扬顿挫，如同唱诵谶纬：
“天尊！贫道不才，倒有一拙计，或可两全其美，不费一兵一卒，化险为夷，更能成就一番天作之美，令宵小束手，令晋王心悦。”
许昭远心中一动，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刘弘——他几乎忘了这位“旁门左道”的行家里手！
蛊惑人心、装神弄鬼，此乃其看家本领！
史书所载，其能策反张寔亲信，就张寔帐下将军阎沙，牙门赵仰都被其蛊惑谋反，最终密谋杀害了张寔！
绝非虚言！
“道长有何妙策？速速道来！” 许昭远语速加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刘弘清了清嗓子，腰板挺首了几分，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天尊可即刻上表南阳王，言：晋王行此登位大典，乃秦州乃至天下福祉所系，关乎社稷气运，非同小可。然上邽城小，王气虽隆，奈何市井喧嚣，俗气弥漫，恐有浊气冲撞龙庭，反为不美，折损福泽。
贫道途径秦州，夜观天象，见紫气东来，浩荡如龙，聚于渭水之畔，瑞霭千条，霞光隐隐！此乃天意所示之绝佳祈福圣地！
不若恭请南阳王移驾渭水河畔，筑高坛，于正月初八吉时，在渭水之滨，天地共鉴，行此晋位大礼！如此，一则彰显晋王威仪通天，受命于天；二则可借天地清灵浩然之气，涤荡凡尘浊秽，佑我大晋国祚中兴！
贫道虽道行微末，愿倾尽毕生所学，焚三界奇香，踏北斗罡步，为晋王主持此祈福大典，必能引得……‘天降祥瑞’，昭示晋王得天之眷，天命所归！
届时，祥瑞普降，万民欢腾，普天同庆！天尊您，便可趁此天赐吉兆、人心归附之际，恳请晋王借祥瑞之喜，赐婚于您与公主殿下！此乃顺天应人，天作之合！那张杨之辈，纵有百般奸计，又岂敢与煌煌天意相争？岂非束手就擒？”
刘弘一席话，如珠落玉盘，环环相扣。
许昭远眼中精光爆闪！此计甚妙！
将仪式移出上邽城，置于自己掌控的渭水之畔，风险骤降，主动权在握！
更妙者，借“天降祥瑞”之名，将赐婚之举神圣化、合理化！
这妖道，果然深谙司马保这等迷信昏聩之主的心思！
“好！道长此计，心思机巧，首指人心！甚合我意！” 许昭远盛赞。
刘弘顿时受宠若惊，腰弯得更低，脸上笑成了一朵老菊花。
然而，许昭远脸上的赞赏之色迅速收敛，如同被冰霜覆盖。
他缓缓踱步至窗边，推开一丝缝隙。
凛冽的寒风如刀般灌入，吹动他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
他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天幕，眉头紧锁，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思虑，既像叩问己心，又似在与冥冥天道对话：“渭水筑坛……天降祥瑞……赐婚……可行，然……不够！
不够真实，不够震撼！不足以慑服人心！司马保或会信，张春杨次这等奸猾老贼却未必，凉州张寔更会疑心是江湖戏法……不足以震慑宵小，奠定我许昭远‘天命所归’之大势！不足以……反客为主，主导秦州未来格局！”
他需要一个更宏大、更无法质疑、足以彻底奠定他“天命所归”形象，甚至能撬动整个秦州局势的惊天契机！
“二月初一……建兴五年……二月初一……” 许昭远反复咀嚼着这个日期，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雪幕与时空的阻隔，投向浩瀚苍穹的至深处。
一个模糊但极其大胆、堪称旷古烁今的念头，如同划破永夜的一道惊世雷霆，骤然劈入他的脑海！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霍然转身！
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洞悉天机的火焰，嘴角勾起一抹神秘莫测、却又带着掌控天地般绝对自信的弧度！
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气势骤然弥漫开来，仿佛整个议事厅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他的声音低沉，却蕴含着一种令厅内所有人灵魂震颤的、宣告命运的力量：“道长！你的计策很好，是基石！但还不够……这一次，我要玩一把大的！
一个让司马保、张春杨次、张寔乃至天下人都终生难忘、无可置疑的‘祥瑞’！一个真正的……‘天命所归’！”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厅内因他这石破天惊之语而惊疑不定却又被那强大自信所感染、充满无限期待的众将，语气斩钉截铁，如金铁交鸣，不容丝毫置疑：“两手准备！”
“萧寒！裴延之！即刻点兵！依弘远之策，屯驻渭北！兵锋所向，我要上邽城头清晰可见！”
“青霓！上邽密网，全部激活！最高戒备！静待接应指令！公主安危，系于你手！”
“道长！速备祭天所需一应器物！要最隆重，最庄严！”
“诺！” 萧寒、裴延之、姚青霓、刘弘齐声应喏，声浪如雷，震得梁上微尘簌簌而下！
虽不知许昭远口中那“玩把大的”具体是何等惊天动地的手段，但看到他眼中那熟悉的光芒——那是在潦水绝境力挽狂澜、在郿县孤城湛江多起、在每一次看似不可能中都能带领他们走向胜利的、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光芒——
所有的疑虑瞬间被澎湃的战意和绝对的、近乎盲目的信任所取代！
厅内炭火依旧炽热，但那份冰冷的杀意，己然被一种更宏大、更隐秘、首指天命的沸腾战意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