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海风带着江南的潮气,从黄海一路吹到威海卫,把码头边的柳树枝条染成了嫩绿色。提督衙门的议事厅里,丁汝昌手里捏着一封来自福建的电报,指尖在“马尾造船厂”几个字上反复,脸上是难得的笑意。
“诸位,有个好消息。”他扬了扬电报,“马尾那边的两艘新舰,‘甲’‘乙’两舰,己经完成下水舾装,主机试航结果出来了——标准排水量3000吨,航速23节,比‘吉野’还快了半节!”
议事厅里顿时响起低低的惊叹声。李和往前凑了凑,从丁汝昌手里接过电报副本,上面的参数记得清清楚楚:“配备150毫米速射炮6门,47毫米速射炮8门,均适配诺华火药;舰体采用哈维钢,甲板装甲厚达4英寸……”他越看越兴奋,“这规格,妥妥的主力巡洋舰!比咱们的‘致远’还强上一筹。”
邓世昌拍了下大腿:“23节!这速度,追得上任何日本舰只了!以后再遇上‘吉野’那种快船,咱们也能跟它比一比谁跑得快!”
萨镇冰却盯着电报里的“主机型号”一栏:“是马尾自己仿制的三胀蒸汽机?去年还听说锅炉压力不稳,这才半年就解决了?”
“不光解决了,还请了英国工程师帮忙调校。”丁汝昌解释道,“电报里说,试航时连续全速航行西个时辰,烟囱没冒黑烟,锅炉管也没漏水——咱们自己的船厂,终于能造像样的快船了。”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船快成了,名字还没定。今天请诸位来,就是想合计合计,这两艘新舰,该叫什么名字好。”
这话一出,议事厅里立刻热闹起来。李和想起这两年威海卫的制式化改革,提议道:“不如叫‘威海’‘卫海’?既点明威海卫的根基,也透着守土的意思。”
邓世昌却摇头:“太稳重了些。依我看,得带点锋芒,叫‘镇倭’‘驱夷’,让小鬼子一听就发怵!”
萨镇冰推了推眼镜,轻声道:“《海国图志》有云‘师夷长技以制夷’,不如叫‘师夷’‘制夷’?既显咱们的气度,也藏着雄心。”
众人七嘴八舌议了半晌,丁汝昌都没点头。他走到墙上挂着的《海防全图》前,手指从威海卫一路划到福建马尾:“咱们造新舰,不是为了跟人斗气,也不是为了标榜什么,是为了守住从渤海到南海的万里海疆。”他转过身,目光灼灼,“我看,就叫‘威海’和‘震洋’吧。‘威海’守北洋,‘震洋’镇南洋,两相呼应,才有全局。”
这两个名字一出,众人都沉默了。李和琢磨着“威”与“震”的分量,忽然觉得比任何锋芒毕露的名字都更有力量——威在守土,震在安疆,这才是北洋水师的本分。邓世昌也点头道:“军门说得是,这名字既有气势,又不失沉稳,好!”
定下舰名,丁汝昌话锋又转到了鱼雷艇上。“光有主力舰还不够。”他指着海图上的胶州湾、旅顺港,“这些地方水浅湾多,大舰转不开身,得靠鱼雷艇。我打算让北洋造船厂和马尾造船厂各造一批,北洋造12艘‘快鲸级’,侧重续航;马尾造12艘‘飞鱼级’,侧重速度,航速至少要到28节。”
李和心里一动:“军门是想让鱼雷艇配合主力舰?”
“正是。”丁汝昌走到沙盘前,用手指摆出舰队阵型,“大舰列阵正面牵制,鱼雷艇从侧翼突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去年日军添了不少鱼雷艇,咱们不能落后。”他看向萨镇冰,“无线电得给鱼雷艇也配上,体积要小,抗干扰要强,能跟主力舰实时联络。”
萨镇冰立刻应道:“学堂的学员己经在试做小型电台了,用的是磁石式发报机,体积只有原来的一半,就是功率小了点,不过鱼雷艇离主力舰近,够用。”
正说着,军法处的周馥匆匆走进来,手里举着个用油布包着的物件,脸上是按捺不住的激动:“军门,军械局的好消息!新式鱼雷……成了!”
众人的目光都被那油布包吸引过去。周馥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枚长约丈许的银白色鱼雷,头部呈流线型,尾翼上还刻着精致的螺旋纹。“这是‘龙骧一号’,咱们自己造的热动力鱼雷!”周馥指着鱼雷头部,“装的是诺华火药,威力比进口的‘白头鱼雷’大三成;射程两海里,速度27节,最重要的是——稳定性好,不会像日军的鱼雷那样动不动就‘失的’(脱靶)。”
王师傅不知什么时候也挤了进来,他凑到鱼雷旁,用手敲了敲外壳:“这铁皮是咱们开平矿务局炼的?够厚实!尾翼的轴承……是天津机器局新出的滚珠轴承吧?转起来真滑溜!”
军械局的工程师补充道:“最关键的是发动机,用的是咱们自己改良的煤油发动机,启动快,还省油。之前试射了三次,发发都中靶,误差不超过五丈!”
丁汝昌拿起鱼雷上的瞄准镜,对着窗外的海面试了试,镜片清晰,刻度精准。他放下瞄准镜,忽然大笑起来:“好!好!有了新舰,有了鱼雷艇,现在又有了新式鱼雷,咱们的制式化,才算真正有了牙齿!”
邓世昌摩拳擦掌:“等‘威海’‘震洋’入列,配上这些鱼雷艇,再把陆战队的速射炮搬上去,看谁还敢在咱们的海面上撒野!”
李和望着那枚银白色的鱼雷,忽然想起三年前刚到“平远”号时,连速射炮都凑不齐的窘境。如今,不仅有了诺华火药,有了统一的炮械,连鱼雷这种“高精尖”武器都能自己造了。他转头看向窗外,威海湾的海面上,“平远”“致远”等舰正在进行例行操练,炮声隆隆,与远处鱼雷试射的闷响交织在一起,像一首越来越雄壮的战歌。
丁汝昌把新舰命名的电报递给周馥:“赶紧发往马尾,让他们把舰名刻在舰艏,再催催进度,争取秋前提舰入列。”他又对萨镇冰道,“鱼雷艇的图纸,你牵头跟马尾、北洋两厂对接,务必统一规格,零件能通用——别忘了咱们的制式化章程。”
议事厅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连炭盆里的火都仿佛旺了几分。李和看着丁汝昌在沙盘上勾勒的舰队蓝图,看着邓世昌在纸上计算鱼雷艇的突击路线,看着萨镇冰在无线电图纸上标注新的频率,忽然觉得那两艘还在马尾舾装的新舰,那二十多艘待造的鱼雷艇,还有眼前这枚闪着银光的“龙骧一号”,都己经活了过来,正朝着黄海的浪涛里,一点点凝聚成力量。
三月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龙骧一号”的鱼雷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这光芒里,有马尾船厂的钢花,有军械局的图纸,有工匠们的汗水,更有北洋水师上下,那股憋着劲要把海疆守好的决心。
李和知道,新刃虽利,还需打磨。但只要这股劲不散,总有一天,这些新舰、新艇、新鱼雷,会像一把把锋利的刀,牢牢护在这片海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