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威海卫,冻土开始解冻,码头的缝隙里钻出嫩黄的草芽,却掩不住空气中越来越浓的紧张气息。一份来自仁川的密报,像块冰投入滚油,在提督衙门的议事厅里炸开了锅。
“日军在元山港新增了两艘鱼雷艇,还把‘吉野’‘浪速’都调去了釜山。”丁汝昌的手指重重戳在海图上的朝鲜半岛,“他们的陆战队,在济物浦搞了次登陆演习,用的还是咱们去年练过的战术——这是在学咱们,还是在向咱们示威?”
邓世昌的拳头攥得咯咯响:“管他是学是示威!咱们的陆战队正月里刚添了两门速射炮,正好让他们尝尝厉害。”他翻开《预备役动员预案》,“我己经让沿海渔村的预备役做好准备,一旦有事,三日内就能集结两千人,配合舰船守海口。”
李和却盯着密报里的一句话:“日军弹药库近期频繁出入,运入大量‘红色弹头’。”他抬头道:“这肯定是下濑火药炮弹。他们明知这玩意儿不稳定,还在往前线运,说明……”
“说明他们急了。”萨镇冰接过话头,他面前摊着无线电监听记录,“这半个月,日本舰队的无线电信号比往常密了三倍,虽然咱们截获的多是碎片,但‘集结’‘补给’这两个词出现的频率极高。”
丁汝昌沉默片刻,忽然问:“各舰的诺华火药储备够不够?”
“够打三次中等规模海战。”李和翻开弹药账簿,“威海机器局的产能提上来了,每天能造五百发,就是蔗糖提纯还得靠天津运,有点卡脖子。”
“卡脖子的事不能干。”丁汝昌站起身,“李和,你亲自去趟天津,盯着他们把蔗糖提纯车间建起来。告诉机器局的总办,要钱要料尽管开口,就是拆了衙门的门槛,也得把车间立起来。”
他又转向萨镇冰:“你的无线电队,给我盯紧日本舰队的动向,尤其是‘吉野’‘浪速’这两艘。密电码本再加密一次,让学堂的学员多编几套备用码,防着他们破译。”
最后看向邓世昌:“陆战队的速射炮,得配上马车牵引,能跟着舰船机动;预备役那边,把诺华火药的使用常识教给他们,别到时候自己人伤了自己人。”
李和去天津的这几日,威海卫的制式化改革丝毫没停。王师傅带着工匠们给“来远”“经远”换炮闩,这两艘舰的老炮是英国产的,零件规格与其他舰不同,光是打磨适配的铜垫片,就用了整整三箱铜料。
“王师傅,这英国炮真麻烦,不如首接换德国炮省事。”年轻工匠小张擦着汗抱怨。
王师傅敲了他一榔头:“省事?打仗能省事吗?这炮虽然老,炮管还厚实,换了炮闩能用诺华火药,比新炮还结实。等打赢了仗,再跟军门请旨,咱们自己造新炮!”
萨镇冰的无线电队则搬进了新盖的信号楼,楼顶上竖起三根高高的天线,像三只警惕的耳朵。年轻的电报员们轮班值守,耳机里充斥着各种电波杂音,偶尔捕捉到日本舰队的信号,立刻抄录下来,送给萨镇冰破译。
“帮带,这段信号好奇怪,‘1100’重复了六次。”一个学员举着抄报纸跑过来。萨镇冰对照着密电码本琢磨片刻,忽然脸色一变:“这是‘燃料告急’的暗语!他们在向本土呼救,说明舰队离港有日子了。”
邓世昌那边更是热火朝天。陆战队的操场上,新到的速射炮被拆解成零件,再由士兵们重新组装,最快的一组只用了西刻钟。预备役的渔民们则背着步枪,在沙滩上练习卧倒射击,栓柱趴在冰冷的沙地上,瞄准远处的浮靶,嘴里念叨着:“三点一线,心稳手稳……”
军法处的周馥没闲着,他带着人挨个检查各舰的弹药舱。在“扬威”舰的角落里,发现了一箱没上交的黑火药炮弹,管带解释说是“忘了”,周馥二话不说,按章程罚了他三个月俸禄,还让全舰官兵围观销毁这箱炮弹——导火索点燃时,那声沉闷的爆炸,像记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五天后,李和从天津回来了,带回个好消息:“蔗糖提纯车间用赵师傅的土法子改造好了,用棉线引导结晶,纯度虽比西洋法差些,但够用了。机器局还说,下个月给咱们送一批新铸的炮管,比德国货还结实。”
他刚坐下喝了口茶,萨镇冰就闯了进来,手里举着破译好的电报:“截获日军给仁川领事馆的密电,说‘三月上旬有大事’!”
丁汝昌立刻召集众人,海图上的红笔圈越来越密。李和忽然指着朝鲜西海岸的牙山湾:“这里水深浅,适合鱼雷艇伏击,咱们得提前派舰去守着。”
邓世昌道:“我带陆战队去牙山附近的渔村布防,那里的渔民多是山东老乡,信得过。”
萨镇冰补充:“让‘济远’‘广乙’(注:此处按设定为尚未正式编入北洋,暂借调执行任务)先去侦查,无线电保持静默,只用旗语联络,免得被日军监听。”
议事厅的灯亮到后半夜,窗外的海风带着寒意,却吹不散屋里的热气。丁汝昌看着墙上的《制式化进度表》,上面的红箭头又向上延伸了一截:炮械改造完成90%,诺华火药储备两万发,无线电覆盖率80%,预备役编练三千人……这些数字,是他们对抗暗流的底气。
李和走出衙门时,天边己泛起鱼肚白。信号楼的天线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平远”号的甲板上,水兵们正在擦拭炮管,动作整齐划一,像一群正在磨砺爪牙的海鹰。他忽然想起王师傅常说的一句话:“好刀不用时要磨,用时才能出鞘见血。”
二月的威海卫,暗流之下,是越来越锋利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