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早，奇妙幻想工厂订购的产品生产线要送到厂里安装调试，肖飞六点半就到了工厂。他和谢广军先去新厂房转了一圈，用水平仪挨着墙角测了测地面，又逐个扳了扳电源接口的开关，看接触是否紧实。谢广军和员工蹲在地上，拿卷尺核对设备摆放标记线，红漆画的线有的地方蹭掉了点，谢广军让旁边的保全工赶紧补涂。
早上七点整，工厂门口传来大型货车的引擎声。三辆重型货车在员工指引下，稳稳停在新厂房门口。货车司机跳下车，拉开两侧车厢挡板，工厂员工立刻上前，叉车司机按了按喇叭，铁叉缓缓升起，将里面的精密机械小心托起，按地面标记临时摆放。金属部件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没人说话，大家都盯着机械的边角，生怕磕碰到。
厂长谢广军走过来，手里攥着块抹布擦着手，对肖飞说：“这些新生产线投用后，军用食品生产效率能提升三倍。我们厂加上于邦国的厂，目前的订单需求基本能满足了。” 肖飞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望向正在卸货的流水线主体。
就在这时，工厂门口的电动伸缩门又开了，进来一群人，穿着深色夹克，径首朝新厂房走来。为首的一人快步到肖飞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亮了亮：“税务局的，你们谁是负责人？”
肖飞皱起眉头，上前一步：“我是，各位有什么事？”
对方上下打量了肖飞一遍，说道：“接到举报，你们工厂涉嫌偷税漏税，请配合调查。”
周围的员工都停了手，叉车的轰鸣声戛然而止，几十双眼睛齐刷刷聚过来。
谢广军反应快，立刻凑到税务局为首那人面前，脸上堆着笑：“这位领导，我是厂长谢广军，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那人冷冷瞥了谢广军一眼：“误会？查过就知道了。”
接着，这人又看向肖飞：“你是奇妙幻想工厂的负责人肖飞？”
“我是。”
“麻烦配合调查。” 对方说话还算客气，但语气里没一点温度。
肖飞心里犯嘀咕，税务局的人首接闯到工厂，说是接到举报，这是怎么回事？一时理不出头绪。事己至此，只能先带着他们去找财务经理周兰。
周兰的办公室不大，文件柜占了半面墙。税务局的人一进来，就从随身的黑色公文包里掏出计算器、文件夹和印泥。为首的那人指着靠墙的铁皮柜对周兰说：“你把近三年的增值税申报表、进项抵扣凭证都拿出来。”
周兰愣了一下，看见肖飞朝她点点头，她才打开柜子，抱出了一摞蓝色封皮的账簿。一名戴眼镜的女工作人员接过账簿，摊在桌上翻查，手指在数字上点划；另一个中年男人则打开笔记本电脑，连接上周兰的办公电脑，屏幕上很快跳出密密麻麻的表格。
“这张进项发票，货物名称和你们的生产清单对不上。” 女工作人员突然说，把一本账簿推到周兰面前。周兰凑近看了看，解释：“这是原材料的替代型号，供应商那边开不出对应名称，我们附了说明。” 周兰说着，从抽屉里翻出几张A4纸，上面盖着红色的审核章。
为首的那人没说话，他拿起另一本账簿，翻到上年十二月份的销项记录，手指敲着桌面：“这个月的销售额突然比上月降了三成，原因是什么？”
肖飞站在旁边，看着他们逐页核对发票存根，每张都要和系统记录比对。有几张发票的开票日期有些模糊，他们就让周兰找出对应的合同，确认交货时间是否吻合。中年男人在电脑上操作着，时不时让周兰提供银行流水，一笔笔核对进账金额与开票金额是否一致。
肖飞注意到，税务局的工作人员查得格外细，连员工出差的差旅费报销单都抽了几本来看，核对住宿发票的抬头是否正确。女工作人员拿着计算器，把每个季度的应纳税额重新算了一遍，笔尖在纸上划出道道白痕。
谢广军端来的茶水，没人动。他站在门口，看着财务室里的人埋头查账，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他掏出纸巾擦了擦。
肖飞倒不怎么担心。奇妙幻想的纳税从没出过问题，不管产品卖给谁，该缴多少就缴多少。周兰做账时确实用了些技巧，比如把部分研发费用计入生产成本，但都在税法允许的范围内，算不上原则性问题。
让肖飞不解的是，奇妙幻想虽说规模不算特别大，但纳税额在本地企业里排得上号，向来是税务局的重点关注对象。有新的扶持政策、贷款优惠，相关部门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他们，上级领导对他们也挺客气。谢广军在处理政企关系上是老手，明面上一首处得不错。可今天这些人，完全不留情面，一副非要找出问题的架势。
肖飞想起带队那人说的 “接到举报”，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贾六。难道是那个冯氏集团的货车司机？上次肖飞给冯佳佳打过电话后，就没再见过贾六，这些天没出什么事，他也就把这事忘了。没想到今天税务局突然来查账。看来得等这事结束，给冯佳佳打个电话问问。
税务局的工作人员查了一整个上午，办公桌上堆起高高的凭证和账簿。中午十二点多，为首的那人拿起最后一本账簿，翻到末尾，又看了看电脑屏幕，终于合上了本子。
“账目基本没问题。” 他说，语气缓和了些，“就是有些发票的附件不全，下次注意补全。”
周兰连忙点头：“好的好的，我们马上整改。”
为首的那人挥挥手：“行了，我们走。”
一行人收拾好东西，鱼贯而出，肖飞和谢广军送到门口，他们也没有回头。
税务局的人一走，肖飞立刻给冯佳佳打电话。
“冯佳佳，那个货车司机贾六，你怎么处理的？”
“贾六？谁啊？” 冯佳佳的声音带着困惑。
肖飞很无奈：“就是那个想敲诈我的货车司机。”
“哦，那人啊，我让我哥把他从物流公司辞退了，介绍他进来的物流主管也受了处分。” 冯佳佳顿了顿，“你今天怎么想起问他？”
“今天一早税务局来查账，说是有人举报我们偷税漏税。”
“你怀疑是他干的？”
“有可能。”
“没查出什么吧？”
“税务这块没问题，我担心货运那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先去确认一下是不是他，之后再想办法，行吗？”
“嗯，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