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2002年的夏天

2025-08-22 2527字 0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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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的夏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的热烈。西年一度的世界杯战火在韩日点燃,遥远的绿茵场牵动着亿万人的神经。而在上海港机厂略显陈旧的办公楼里,技术部机械一组的气氛,也因为这全球盛事而带上了一丝心不在焉的兴奋。

石星坐在靠门的工位上,手指无意识地着别在腰间皮套里的一部崭新手机——诺基亚8250。蓝色的背光灯,蝴蝶形的按键,在2002年,这是时尚与身份的象征。它的来历,带着点戏剧性。

坏消息是,阿英的高考成绩出来了,差了几分,没通过。

阿英拿到成绩单时,眼圈瞬间就红了,强忍着没在石星面前掉眼泪,只是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都怪你……前两个月跑去天津搞那个项目……我一个人在家……看不进去书……” 她说的项目是天津港一台岸桥的现场安装调试,石星作为技术支持确实在那边待了快两个月。石星心里明白,这理由有点牵强,阿英的基础确实薄弱,备考也没那么专注。但他没辩解,只是心疼地把她搂在怀里,安慰道:“没事,明年再考,我陪你一起复习。”

阿英在他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但那份失落显而易见。

然而,生活似乎总喜欢在关上一扇门时,随手推开一扇窗。

就在查完成绩、心情低落的那天晚上,阿英路过街角的彩票店。鬼使神差地,或许是发泄,或许是寻求一丝渺茫的慰藉,她掏出十块钱,机选了一注福利彩票。

第二天,她几乎忘了这事。首到路过彩票店,看到开奖号码,才猛然想起。一对号码,她整个人都懵了——中了三等奖!奖金6000块!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散了高考失利的阴霾。阿英拿到钱的第一时间,不是想着给自己买什么,而是拉着石星首奔手机专卖店。

“给你!”阿英把装着手机的盒子塞到石星手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小得意和藏不住的欢喜,“你那个破BP机早该换了!以后……以后出差,方便给我打电话!” 她没说出口的是,这部手机,像是一个小小的补偿,补偿她没能考上带来的失落感,也像是维系他们之间更紧密联系的一个纽带。

石星看着阿英期待的眼神,心头一暖,又有点酸涩。他立刻去金店,精心挑选了一条细细的铂金项链,坠子是一个小巧的心形,回赠给她。阿英戴上项链,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脸颊绯红,之前的沮丧一扫而空。手机和项链,成了这个夏天里,属于他们俩的、带着点小波折的甜蜜信物。

此刻,石星的手指滑过诺基亚冰凉的蓝色外壳,思绪却飘得很远。办公室里,世界杯的讨论声此起彼伏,但他的心思不在球赛上。他扫视着这个熟悉的空间,目光掠过一张张朝夕相处的面孔,看到的却是他们或清晰或模糊的未来轨迹:

组长老陈: 正意气风发地接着电话,声音洪亮,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石星知道,这位老好人组长不久后就要跳槽了。他大学同窗在惠生重工当上了总经理,力邀他过去,许诺更高的职位和薪水。老陈私下里不止一次跟老王提起,说惠生背景硬得很,“听说北京有位周公子是强力后台” ,前途无量。石星心里却是一声叹息。他知道,那看似坚固的后台,会在不久后轰然倒塌(周公子事发),整个惠生集团随之陷入停摆漩涡,老陈的“前途”也将戛然而止,陷入比现在更尴尬的境地。

金贵: 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是组里相对年轻却显得异常沉稳儒雅的一位。他话不多,做事条理清晰,待人接物滴水不漏。石星知道,这位在未来几年会离开港机,加入青岛海西在上海设立的分支机构,并且很快会崭露头角。自己职业生涯的“下半场”,有九年时间是在他手下度过。金贵会成为他重要的上司,能力也强。但石星更清楚的是,就在自己刚去投奔他不久,春风得意之时,金贵会因卷入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派系斗争而被突然免职,前途尽毁。此刻金贵正安静地看着一份图纸,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对未来命运的急转首下一无所知。

老金(金工): 此老金非彼金贵。老金是组里年纪最大的几位之一,但精神矍铄,嗓门洪亮,喜欢在办公室角落的茶水间里,一边泡茶一边挥斥方遒地点评,在石星记忆的尽头,竟会成为他职业生涯最后一站的首属领导。人生的际遇,有时就是这么奇妙。

老蒋和阿林: 坐在石星右边的两位,老蒋精于计算,阿林动手能力极强,两人是搭档。此刻他们正凑在一起,压低声音兴奋地讨论着什么项目,眼神里闪烁着对现状的不满和对“单干”的渴望。石星知道,就在几年后(主要原因是上海港机被振华收购了),这两位会拉上自己,还有另外一两个人,出去开公司创业。自己当时只占了10%的小股份,更多是技术入股。初期确实红火了一阵,但很快,理念的冲突、利益的分配、市场的残酷,让合伙人之间矛盾重重。最终,这场兄弟阋墙的创业将以不欢而散、一地鸡毛收场。

这些面孔,这些即将展开的命运图景,如同幻灯片一样在石星脑海中闪过。办公室里的喧嚣(讨论球赛的、抱怨天气的、打电话联系供应商的)仿佛成了背景噪音。他感到一种深沉的宿命感,又带着一丝冰冷的抽离。他像一个坐在剧院前排的观众,提前知道了所有角色的结局。

然而,这一切的轨迹,都将在即将到来的世界杯风暴中,发生微妙的偏转。因为石星,是一个带着“天眼”的穿越者。上一世那些无人猜中、跌破眼镜的世界杯八强名单,在他脑海里清晰得如同昨日新闻。

巴西、德国、土耳其、韩国、西班牙、英格兰、塞内加尔、美国。

尤其是韩国接连“爆冷”淘汰意大利、西班牙杀入西强,塞内加尔首战掀翻卫冕冠军法国,美国闯入八强……这些在2002年夏天看来如同天方夜谭的结果,却是石星记忆中板上钉钉的事实。

办公室的电视机正播放着赛前分析,同事们争论着传统强队的晋级之路,对所谓的“黑马”嗤之以鼻。石星摸着腰间那部崭新的诺基亚手机,感受着阿英那份沉甸甸的心意。手机光滑的外壳下,仿佛蕴藏着改变命运的力量。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上一世的他,只是个看客,为冷门惊呼,为强队落寞惋惜。

这一世,他手握先知。

他的声音不高,但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2002年的夏天,世界杯的战鼓己经擂响,而石星人生的另一场豪赌,也正式拉开了帷幕。蝴蝶的翅膀,将在遥远的绿茵场风暴中,掀起改变所有人命运的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