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从泥泞中崛起

2025-08-22 1820字 0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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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的春天闷得如同浸了水的厚布,1997年3月1日,南海西樵山一间简陋的会议室里,空气凝滞。二十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在日光灯下显得有些发白。许阿印站在前方,白衬衫领口被汗渍洇出深色,声音却像推土机碾过碎石般清晰有力:

他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小面积、低价格、快速开发’,这九个字,就是恒大的命!”桌下的手,指甲缝里嵌着昨日在农药厂地块亲手挖出的、混合着可疑深色物质的泥土——那是他拿下的第一块地,海珠区工业大道,原广州农药厂,别人捂鼻绕行的毒瘤。

五月,许阿印终于与中达老老板“和平分手”。走出那扇曾消磨了他数年光景的玻璃门,他没回头。珠江浑浊的水汽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肺叶里灌满的是前所未有的自由,也是沉甸甸的、没有退路的赌注——全部身家,押在了那块有毒的土地上。发小阿强,一个在工地摸爬滚打多年的结实汉子,开着辆破旧皮卡等在路边,引擎盖下突突冒着黑烟。“印哥,真辞了?就搞那块‘毒地’?”阿强嗓门大,带着担忧。“搞!”许阿印拉开车门,重重坐进去,皮卡猛地一沉,“人弃我取,是毒是金,挖开才知道!”

六月八日,金碧花园破土。没有礼炮彩旗,只有推土机沉闷的嘶吼,碾过荒草和农药厂残留的水泥碎块。银行批下的六百万贷款,扣掉五百万地价,账上几乎空空如也。许阿印成了工地上最醒目的身影,一双沾满红泥的旧皮鞋,从规划局、建委到银行,再一头扎进尘土飞扬的基坑。他要求彻底清除污染:“挖!往下挖!把这片毒土全给我换掉!”工人们挥汗如雨,他也常挽起袖子跳下去,抓起一把新填的土凑近鼻尖,细细嗅闻,像个固执的老农。阿强跟在他身后,递水,骂骂咧咧地替他挡开纠缠的施工队头头,也骂他不要命:“印哥,你这哪是老板,你是包工头里的敢死队!”

日子在灼热中熬煮。妻子李梅心疼他,有时半夜拎着保温桶,穿过半个城市送到他海珠区租住的那个简陋单间。他常在灯下伏案,桌上摊满图纸和报表。汤温热,他大口喝着,李梅默默揉着他僵硬的肩膀,指尖触到他肩胛骨嶙峋的轮廓,心尖便是一颤。“快了,梅,”他拍拍她的手,眼中有血丝,却亮得惊人,“金碧开了盘,我们就换个大房子,带花园的。”李梅只是笑,把担忧和腰间的酸痛悄悄咽下。窗外,工地夜以继日的打桩声,是这座城市为他奏响的、单调而充满力量的前奏。

八月八日,天像个漏了的筛子,暴雨倾盆。金碧花园临时售楼处,简陋的铁皮棚子被雨点砸得震天响。许阿印站在门内,隔着模糊的玻璃,望着外面被浇透的城市。阿强焦躁地踱步:“这鬼天气,谁还来看房?”许阿印没说话,指关节捏得发白,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前几天亲手抠挖检验回填土留下的褐色印记。他赌上了所有:这块别人嫌弃的毒地,这极致的“小面积、低价格、快速开发”,这被暴雨冲刷的未知时辰。

临近正午,雨势奇迹般收住。阳光刺破云层,湿漉漉的地面蒸腾起氤氲热气。仿佛被阳光唤醒,远处传来第一声汽车喇叭,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西面八方涌来,瞬间挤满了泥泞的空地。铁皮棚摇摇欲坠,简陋的木门被汹涌的人潮“砰”地一声挤倒!惊呼声、喊价声、争抢户型的叫嚷声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售楼员嗓子喊哑,合同像雪片一样飞舞。阿强挤在收银台后面,机械地数着一沓沓滚烫的现金,手微微发抖,抬头望向许阿印,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的神迹。

许阿印站在角落,背对着那片疯狂。他伸出手,接住棚顶缝隙滴落的一滴雨水,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震。棚外,阳光炽烈,蒸腾的水汽模糊了远处正在换土施工的巨坑轮廓。喧嚣的声浪包裹着他,八千万回笼资金!8000万!。这感觉并非狂喜,更像在惊涛骇浪中死死抓住桅杆后,一种近乎虚脱的确认——船,没有沉。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穿透攒动的人头,投向售楼处外那片巨大的、尚在清理换土的基坑。雨水冲刷过的泥土在阳光下泛着的深褐色,散发出一种原始的、混合着青草和新鲜土壤的气息,彻底覆盖了记忆深处那刺鼻的农药味。推土机在远处轰鸣,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巨兽,正按照他亲手划定的蓝图,奋力开拓。

“看什么,印哥?”阿强挤过来,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手里还捏着厚厚一叠沾着汗渍的钞票。

许阿印没有看那钞票,他的视线牢牢锁住那片被机械啃噬、又被新土滋养的土地。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微小却无比坚实的弧度。

“阿强,这才刚刚开始。”他轻声说,像在宣告,更像在说服自己,“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