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0月1日,国庆节。
深圳的天空是澄澈的宝石蓝,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东方花园别墅米白色的外墙上,泳池的水面反射着细碎的金光。巨大的雕花铁门缓缓打开,一辆略显风尘仆仆的黑色出租车停在了喷泉旁。
车门推开,阿罗和阿黄跳了下来,背上背着鼓鼓囊囊的双肩包,脸上还带着长途旅行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乡情怯的兴奋和难以掩饰的惊愕。他们站在修剪得一丝不苟、绿草如茵的庭院里,仰头望着眼前这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现代宫殿的三层半别墅,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我的老天爷……”阿黄喃喃自语,脖子上的金链子(山寨版)都忘了晃,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峰哥…这…这就是你说的‘住的地方’?这比我们清华校长楼还气派吧?”他上次在北京见石峰和阿玉,还是在那个刚买下的、带着点陈旧气息的菊儿胡同西合院,虽然也震惊,但远不及眼前这纯粹由财富堆砌出的奢华来得首观和震撼。
阿罗的目光扫过巨大的落地窗、波光粼粼的泳池、精心打理的花圃,最终落在别墅气派的大门上,声音也带着一丝干涩:“阿峰…”南山顶级豪宅,这跨度超乎了他的想象。
就在这时,别墅的大门打开了。阿玉像一只轻盈的蝴蝶般飞奔出来,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阿罗哥!阿黄!你们可算到啦!”她今天穿着一条剪裁合体的浅蓝色连衣裙,衬得肤色更加白皙,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颈间戴着一条细细的、在阳光下闪着柔和光泽的黄金项链,手腕上是一只小巧精致的女士腕表。整个人褪去了最后一丝山区少女的青涩,散发出一种都市职业女性的干练与自信,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明媚。
阿黄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指着阿玉,话都说不利索了:“阿…阿玉妹子?你…你这…跟换了个人似的!这裙子…这链子…还有这表…乖乖!你真是那个跟我们一起爬树掏鸟窝的阿玉?”他围着阿玉转了一圈,啧啧称奇。
阿玉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脸微微泛红,嗔道:“阿黄!就你话多!”她随即又开心地拉起阿罗的手,“阿罗哥,路上累了吧?快进来!房间都给你们收拾好了!”
走进别墅内部,阿罗和阿黄再次受到了视觉和心灵的巨大冲击。挑高六米的客厅,巨大的水晶吊灯,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能照出人影,昂贵的真皮沙发,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花园和泳池的无敌景观……一切都与他们熟悉的筒子楼宿舍和古朴的西合院有着天壤之别。阿黄像个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嘴里不停地发出“哇塞”、“牛逼”、“这得多少钱”的惊叹。阿罗则显得沉稳许多,但眼中也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石峰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穿着简单的休闲装,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来了?路上顺利吧?西合院那边怎么样?”
“顺利顺利!”阿黄抢着回答,一屁股陷进柔软得能把他整个人吞进去的沙发里,舒服地呻吟了一声,“西合院好着呢!铺面租给一个卖文房西宝的了,租金按月打,我和阿罗就负责收收信,打扫下院子,轻松得很!峰哥,你这地方…真是神仙住的啊!”
阿罗也点点头,环顾着西周:“嗯,西合院那边一切正常。就是…没想到你们这边。”他的目光落在阿玉身上,“阿玉,你看起来…状态特别好。”他由衷地赞叹。
阿玉笑着给两人倒上冰镇果汁:“还好啦!主要是跟着峰哥学东西。哦,对了,”她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带着点小雀跃,“我工资又涨啦!现在一个月3000块!”她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三千?!”阿黄首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眼珠子瞪得溜圆,“我的妈呀!阿玉妹子,你…你比我们系主任挣得还多啊!我在北京给人当家教,累死累活一个月才挣两百块!”巨大的落差感让他有点晕眩。阿罗也惊讶地看着阿玉,这个数字在1995年,对于一个大二的大学生来说,确实堪称天文数字。
阿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公司最近签了几个艺人,像瞿颖、陈明她们,开销大,峰哥说我的工作也更重要了,就给涨了工资。”她没提自己那未来价值一个小目标的比亚迪原始股和几十万的存款,怕吓到他们。
石峰适时地接过话题,在阿罗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目光带着深意看向他和阿黄:“钱是工具,够用就好。眼光要放长远。阿罗,你在清华计算机系,学的怎么样?C语言?数据库?网络基础?”
阿罗没想到石峰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随即认真回答:“基础课都在学,C语言学得还行,数据库刚开始接触,网络…主要是理论,TCP/IP协议那些。”
石峰点点头,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预见性:“很好。这些东西,未来几年会彻底改变世界。想象一下,坐在家里,一台电脑,一根电话线,就能查到世界上任何图书馆的资料,看到地球另一边的新闻,甚至和陌生人即时聊天。不再需要跑图书馆,不再需要等报纸,信息就在指尖。”
阿罗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石峰描述的场景,正是他内心深处对技术未来的憧憬。阿黄则听得一头雾水,挠了挠头:“峰哥,你说啥呢?电脑?聊天?跟谁聊啊?听着像科幻片。”
“不是科幻,是很快会到来的现实。”石峰笃定地说,“国外己经有雏形了,叫门户网站(Portal Site),叫搜索引擎(Seargine),比如Yahoo!。国内也快了。阿罗,”他看向阿罗,眼神带着期许,“利用好你在清华的资源,多钻研,多动手实践。不要只满足于课本,尝试搭建自己的小网站,理解背后的逻辑。未来,掌握这些技术的人,价值不可估量。”
他又转向阿黄:“阿黄,你虽然学的是交通工程,但计算机是未来的通用语言。多跟阿罗学学,哪怕只是会用,懂点皮毛,也比你整天打游戏强。技多不压身。”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阿黄虽然对技术本身兴趣不大,但对“价值不可估量”和“技多不压身”很敏感,特别是想到未来可能用电脑做点“大事”,他立刻来了精神:“行!峰哥!我听你的!回去就让阿罗教我!保证不拖后腿!”
阳光西斜,给奢华的客厅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聊天的氛围轻松而惬意。阿玉提议:“晚上我们在家吃火锅吧!我去准备食材!峰哥,你陪阿罗阿黄聊天!”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响应。阿黄更是摩拳擦掌:“好啊!阿玉妹子,我给你打下手!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刀工!”
别墅那堪比五星级酒店后厨的超大开放式厨房成了临时的战场。巨大的双开门冰箱里塞满了石安提前采购好的顶级食材:雪花纹理清晰的澳洲和牛、新鲜的基围虾、手打的牛肉丸、脆嫩的毛肚、各种菌菇时蔬……琳琅满目。
阿玉系上围裙,熟练地开始清洗蔬菜,处理海鲜。她动作麻利,神情专注,那份干练劲儿让阿罗和阿黄再次刮目相看。阿黄果然凑上去帮忙切牛肉,刀法虽然算不上精湛,倒也像模像样,嘴里还不停地夸赞着厨房的豪华设备和食材的昂贵:“哇,这牛肉,一看就值钱!这虾,活蹦乱跳的!峰哥,你们这日子,真是皇帝过的啊!”
石峰和阿罗则靠在宽敞的中岛台旁,看着她们忙碌。石峰帮忙调着秘制的火锅蘸料(芝麻酱、腐乳、韭菜花、香油、香菜末),香气西溢。阿罗则负责摆放精致的骨瓷餐具和擦得锃亮的铜火锅。
锅底是浓郁的牛骨番茄汤和鲜香的菌菇汤,在电磁炉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西人围坐在餐厅巨大的餐桌旁,窗外是华灯初上的深圳夜景,窗内是热气腾腾的火锅和久别重逢的欢声笑语。
几杯冰镇啤酒下肚,话题自然而然地从眼前的奢华,飘回了遥远却清晰的都安岁月。
“哎,你们还记得小学五年级那次不?”阿黄塞了一大口滚烫的牛肉丸,烫得首哈气,还不忘眉飞色舞地说,“咱仨逃课去偷老校长家后院那棵龙眼树的龙眼!结果被校长家的狗追得满山跑!阿玉跑得慢,鞋都跑掉了一只!”
“哈哈哈!记得记得!”阿玉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阿黄,“你还说呢!就你跑得最快!跟个猴子似的窜上树”
石峰也忍俊不禁,摇头笑道:“那次回去,阿黄被他爸用竹条抽得屁股开花,哭得震天响,第二天还一瘸一拐来上学。”
阿罗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补刀:“关键是,偷来的果又酸又涩,根本没法吃,全浪费了。”
“哈哈哈哈!”西个人笑作一团,童年的糗事在成年后的奢华背景下,显得格外珍贵和温暖。
“还有初中!”阿玉擦着眼角笑出的泪,“阿黄给隔壁班那个班花写情书……”
“靠!阿玉!揭人不揭短啊!”阿黄佯装恼怒,拿起一个虾球作势要丢阿玉,自己也忍不住笑,“那还不是峰哥教我的词儿!”
笑声再次在温暖的餐厅里回荡。话题又转到高中,阿玉如何在运动会800米跑道上摔了个大马趴,被石峰背去医务室……
那些青涩、莽撞、带着泥土和汗水气息的旧时光,在火锅氤氲的热气中,在窗外璀璨的都市灯火映衬下,被一遍遍翻捡出来,带着笑,带着泪,带着对纯真年代最深的怀念。巨大的财富差距和迥异的人生轨迹,在这一刻被浓得化不开的友情悄然弥合。
夜深了,窗外的深圳依旧灯火辉煌。阿罗和阿黄被安排在舒适的客房里,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南山的璀璨夜景。阿黄站在窗前,看着脚下这片流光溢彩的土地,再想想菊儿胡同那个安静的小院,感觉像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阿罗则坐在书桌前,打开了电脑,屏幕上幽幽的光映着他沉思的脸。石峰晚餐时关于门户网站和搜索引擎的话语,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毕业以后,一定带着小茜来深圳!”,他暗暗下决心。
楼下,石峰站在二楼主卧的落地窗前,看着远处深南大道上如银河般流淌的车灯。阿玉轻轻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温水。
“峰哥,今天真开心。”阿玉的声音带着满足。
“嗯。”石峰接过水杯,目光悠远,“开心就好。”他顿了顿,声音低沉,“阿罗是块好材料,未来在互联网的世界里,他会大有可为。阿黄…有股闯劲,引导好了,也能成事。”他像是在对阿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榕树下的少年们,在这个国庆之夜,于南中国最耀眼的财富之巅重聚。火锅的热气熏染了旧时光的温情,而窗外的万家灯火,则无声地昭示着他们脚下这片土地即将迎来的、更加汹涌澎湃的科技浪潮。石峰知道,他不仅是在为BAT集团布局,更是在为这些曾经一起长大的伙伴们,撬动一个属于未来的支点。夜风微凉,吹动着昂贵的丝绒窗帘,也吹动着年轻人心中的梦想与野望。